这日午时,许婉在空院里晒了好一会太阳。她的身体从来没有如此需要过温暖和热度,像个垂暮老奶奶似的身子冷,一坐便是一下午。
晚些时候,方尧找了块冬日盖的羊毛毯子悄悄放在许婉床榻上。
两人一连几日都没好好地多说过几句闲话,好似话不投机半句多,客气又疏离。
许婉病得难受,喝了方尧煮的草药后,病情倒有了些好转,尽管夜间还时不时微咳着,但身子也逐渐恢复着,有了些力气,能帮着方尧照看他的羊,打扫屋院,其他时间都在晒太阳和呆,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好像是这场重病带走了她往日的活泼和生机,做什么事都病恹恹的,提不起兴趣。
她也问过方尧关于那条大狼狗的事,方尧只是说它有灵性,热爱自由,放养于山间,自己算不得是大狼狗的主人,一个相熟罢了。
等再过两日,他得了空,忙完山头田间的农活,便送许婉下山去。
这日,方尧收拾好了行李赶着小车送许婉下山,打算将送她到了广阳郡后,自己再置办些生活物资带回来。
前两日夜间下了好几场春日细雨,他们今日晨间下山赶路时山间小道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泥土和打败了的草叶树枝,两人的一路走得颇为狼狈。
不仅是方尧的布鞋沾满了红泥,许婉的裤脚和衣摆上沾了泥渍,小半个身子都被山间水雾淋得湿寒。
快到中午,两人刚行到云安县路口,方尧就遇到了熟人。那老伯也正巧拉着驴车要去城里送草料,双方询问打探一番后,便顺路一块捎上了二人。
那热心的赶车老伯好奇地问方尧“这姑娘是你什么人呐?”
方尧只道“一个外地来的妹子……她和家人走散,我现在送她回去。”
许婉看着方尧也不好多说,只好笑着替他解围道“老伯,我叫许婉,是方大哥好心从路边救了我,现下要送我回去。”
“哦,如此……”
老伯这才明白两人的关系,又问道,“那你是要回广阳郡?”
许婉犹豫道“不是……我要去朝都。”
老伯一惊,很是意外,说道“朝都?!哈哈,那可是好地方呐!”
迟疑许久,老伯突然反应过来,疑惑道“诶,你一个女娃家如何能去朝都?那可是要走上好几百里的路,为何不等你的家人来寻你?”
“我……”
许婉为难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失散许久,已经断了联络。靖国疆土广袤,她也不能一直傻傻等着他来找自己。
方尧看出许婉的窘迫,开口道“行了,禄伯,那是人家的事,您老别瞎掺和!”
老伯听方尧的语气露出些不悦来,也不好再问,慢慢叹了一口气,默默道“唉,山高路远,真不知道你一个女娃家要如何去那朝都,路还远着呢……”
老伯又挥一鞭子在驴身上,催促着毛驴拉着车带着几人走快些,他们可是还要赶路的人。
微风吹起许婉耳边散落下来的几缕丝,她轻轻将它拨到耳后,不自觉地抿紧了唇,眉头紧锁。
方才她听着老伯的话,心中并未有一丝动摇,她还是固执地要按计划出,纵有万难,她还是要去朝都找凌之憬……
思量许久,她缓缓又清声说了句“路虽远,行则将至。”
老伯和方尧都被她莫名来的这一句话惊讶到了,双方对视一眼,面露诧异。
愣了片刻后,老头子嘿嘿笑道“是啊,丫头你这话说得好,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你们少年人年轻气盛,是该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看看外边的广阔天地!人老了,想做很多事都没机会咯……”
老伯一面说着,又像是陷入他以往的回忆中了,语气间不免带了些唏嘘遗憾。
方尧扭头看向许婉坚定的眼神,没想到她这个小女子竟有这么高大的心胸意志,倒是小瞧她了。
许婉轻轻笑了下,忍不住反驳道“老伯老当益壮,我看您身子骨还矫健硬朗,又爱说笑,可谓是老心犹健,福泽深厚之人,是晚辈们该向您请教如何保持童颜鹤,延彼遐龄的秘诀。我觉得过平平淡淡的乡间日子也很好,也不用羡慕别人,照样活得自由自在,漫长岁月亦可葳蕤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