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双曾以惊人的力量将我从房梁上救下的手臂,此刻瘦如枯竿。
离开陆府之前,爹求了我一件事。我去见他,但毕竟不能真的见他,同样是隔着帘子,我的目光只能勾勒出他躺着的拔步床。
不知为何,这样反倒让我松了口气。
他颤抖着声音说:「娘娘,臣想给陈氏抬个身份。」
陈氏是陆颉的生母,这话本来无论如何不必问我。「阿颉如今要娶亲了,军功也挣出来了,况且,」爹说一句话,就要喘一声,「家里也需要个主母,好往宫里去看娘娘……」
我眼前闪过娘的顶针,那金色使我眩晕。
我说:「陆颉既然要娶亲了,以後就叫弟媳进来吧。」
屏风後有个女人,立时软倒在地上。我做了这件事,爹不欢喜,恐怕娘在地下也不会很欢喜。我想我真是天下第一等不孝女。
爹默了一刻。末了说:「娘娘,您在宫中,要保重身体。」
「您也是。」
这是我在陆府留下的最後一句话。我就这样出了自己家的大门。
明熙骑着马来接我。她这几天本就事忙,外祖母去後还一直帮着操持丧仪,我来陆府之前更是要来确认接待环境和接应礼仪,忙得脸都瘦下去了几分。她叫滴翠先下去,将我扶进马车,两侧的帘子闭得严严实实,安神香的气味弥漫着。我靠在厚厚的软垫上,感受到明熙轻轻地跪下来,抱住我。
她说:「睡吧妈妈,我陪着你。」
德妃回府奔丧的事,在京中引起了轰动。不少人认为这是圣上倚重永嘉公主的一大表现,朝中也有许多人上表,说圣上以孝治天下,万世传颂。
京中一处小小的门户里,王银元起身,服侍进门的男人脱衣裳。男人说:「这等事丫头做就成了。」
「呸,老娘可不会叫丫头近你身。」
她说着,还在男人身上拧了一把。男人吃痛:「都快做祖母的人了,还醋。」
王银元柳眉一竖:「谁跟你聊这个?陆家老夫人的丧仪,你可去了没有?」
「去了,去了,哪有比这还大的事。银子也送了。」
「我可不信你全送了。」
王银元嘟囔着,男人聊起丧仪上的见闻,又说起圣上实在是重孝道,自古没听过嫁进皇家的女子还有机会奔丧的。
「也就你们这些酸夫子这麽想,」王银元不屑,「圣上那是爱重德妃娘娘,什麽规矩都肯为她破了。」
男人说:「天家也出情种?」
「那可不是,」王银元兴致勃勃地说起来,「想当年啊,陆家妹子进宫才几天,这边的宅子就轰隆隆要建起来了。那能是她的手笔吗?这男人啊,连家里人的事都为你想得这麽周到,这就不是重色,是重情。」
男人笑着凑上来:「那我为你家里人想得怎麽样?」
王银元大叫:「快做祖父的人了,恁不要脸!还跟皇帝比,你死不死呢!」
夫妻俩闹了一阵,王银元气喘匀了,又说:「总之啊,陆家妹子这辈子,福气可是大得顶天了。」
「你羡慕不成?」
「废话!哪个女人不羡慕!」王银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男人一眼,扭捏了一下,又说,「不过我过得……也还可以吧。」
她跟男人对视,两个人都扑哧笑了。
第29章
明熙小时候觉得「家」的概念很奇怪。
譬如她有两个母亲,江琰只有一个母亲。又譬如江琰是她的弟弟,可仿佛和外人更亲近。
这些事她没有问过母妃,因为她不知怎的,觉得母妃听了就会伤心。
母妃总是伤心的。即使她还看不清那伤心的原因,她也能感受得到。
她尝试过去亲近江琰,在两个人刚开蒙的时候。江琰背不出书,小脸憋得通红,她觉得很有趣,偷偷把自己的书往他眼下递,江琰的一张脸却更红了,并且逐渐从羞惭变成了恼怒。
「你什麽意思?」
「我想帮你呀。」明熙笑着,想起皇后告诉她弟弟会保护她。
但是江琰却说:「你学得也没有多好。」
明熙被惊呆了。江琰又说:「而且你只是个女孩。女孩都不聪明,而且读不了多久书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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