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淮生双目充血,看着秦之昭脸色涨红,气息挣扎,仿佛他只要稍稍再一用力,就能彻底失去呼吸。
为什麽不动手?
为什麽不握下去,只要轻轻地一用力,所有折磨自己的痛苦丶挣扎丶阴霾,就会彻底消失了。
只要握下去。
乔淮生骨节泛白,盯着秦之昭因为缺氧突出的眼眶,他想要掐进,可是无论如何也握不下去。
为什麽?为什麽不动手,为什麽不用力?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为什麽放下那把刀?!
是啊,为什麽放下那把刀。
在那天,在昏黄的小巷里,他和他们,为什麽放下那把刀?
对,他们。
放弃的……是他们。
乔淮生猛地松开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人头攒动的宴会上跑了出去。
穿过蛛网凝结的街道,穿过腐烂的瓜果气息,穿过昏黄的路灯和鲜血般的残阳,跑到破旧丶狭小的街道里。
跑到,顾舟的身边。
夕阳完全坠落了,夜晚和那一天一样漆黑,唯有那扇窗里透出一点黄色的微光,头发发白的妇人坐在床边,是老太太回来了。
「怎麽能说是故意呢?我看这孩子还是挺孝顺的,」按摩店老板娘坐在旁边跟她聊天,「他一个孩子能花什麽钱,肯定只是没找到工作。」
「这麽多年,你儿子不是也没有再找,只养着他一个。」
「那是他没本事!」老太太说,「要是能有亲孙子,你当我会把他捡回来!」
「养不熟的狼崽子,从小他就跟人不亲,那眼睛也不知道是像谁,那麽吓人。」
「也不能那麽说,」老板娘有些听不下去,「你住院这麽多天,这孩子天天早上起来送饭,挣那麽一点钱全给你交手术费了,见到的人都夸他呢。」
「我养了他!」老太太提高声量,脸上的皱纹都因此拧在一起,「难道他不该孝顺我,反正有了孩子也不会我们家的根,他的挣的钱当然要给我!」
「让他买个饭这麽久还不回来,谁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吃独食,小杂种!」
顾舟手上拎着菜,脸上带着点淤青,装菜的袋子破了口子,他在回来的路上碰见要债的,被迫耽误了许多时间。
「她不爱你。」
身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顾舟回过头,看到乔淮生的脸。
大少爷似乎是刚从某场宴会上回来,一身昂贵西装,领针手表,衬得整个人风度翩翩,实在与这狭窄肮脏的街道格格不入。
可是他的语气恶毒,轻蔑,好像有什麽追着他,让他急切地将一起摊开来放在顾舟面前:「你看到了吧,她根本就不在意你,你不过是人家没有亲孙子捡回来的一个替代品,一个拿钱的工具。」
「她根本就不爱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顾舟望着他的眼睛:「你是故意让我听到的。」
「是又怎样?」乔淮生嗤笑一声:「如果不是她自己这麽想,谁能诱导她说出来呢?」
「你为她做那麽多工作,去会所给人做小伏低,去做店里被客人骂,去比赛被人抢了名额,就是为了给她凑那麽一点医药费。」
「可是她看到吗?她感激过吗?她欣慰过吗?」
「你不是她的亲孙子,」乔淮生一字一句,从喉咙里撕扯出声音,「从出生就带着原罪的东西,你以为会有人在意你的存在吗?」
顾舟逼视着他的眼睛:「所以,那些也是你做的。」
「对。」
「为什麽?」
「为什麽?这需要理由吗?」
或许只是因为那一天,你那麽不幸地遇见了我。
乔淮生说:「因为我就是想看着你被全世界抛弃,痛苦挣扎的样子,像你这种阴沟里的狗一样的东西,在这样的痛苦里死在阴沟里,不是更有趣吗?」
「乔淮生!」顾舟猛地提起他的领子,番茄从破了洞的袋子滚进楼梯,乔淮生被他猛地甩在落了灰尘的墙壁上。
「怎麽,终於忍不住了吗?」乔淮生在笑,他努力地想要装作秦之昭那副得意的模样,可是手臂上的伤口却传来阵阵刺痛,发红的眼尾勾起来,「还记得那天我问过你什麽吗?」
「你现在……有想要杀掉一个人的想法吗?」
顾舟紧紧地揪着他的领子,眼神冷漠又锐利,像是阴沟的鬣狗,却又像是咬人的狼:「你把我当作陈焰。」
「你不是吗?」乔淮生说,「没有人爱,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意,即便是死在今天,也不会有人会为你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