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
为什麽?
手腕上的鲜血已经不流了,也许是乔淮生割得太浅,於是他问他也问自己——
为什麽停下?
他看着男生收拾好一切,起身坐到窗前,那一瞬间乔淮生觉得差点以为他要看到自己。
但是没有,男生只是平静地从他狭小整洁的书桌上拿出一本书,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了起来。
仿佛这实在是任何一个普通人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背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乔淮生的手指死死地掐进掌心,问他更问自己。
书页翻到一半,男生终於抬起了眼。
微仰着脸,好似在看月亮,落日之後是个满月,馀晖让这一片狼藉与肮脏里都镀上了一层光。
男生轻轻地笑了下。
乔淮生不觉得这样的笑容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但是男生的笑安静又清冷,好像是看到了什麽极为幸福的事情。
尽管他的眉骨处还带着伤痕,尽管他身上的血迹未乾,尽管他就在这样肮脏又破旧的地方。
为什麽——为什麽要笑?为什麽可以忍受?为什麽会停下?
为什麽……依然能这样的活着?
乔淮生抬头看了眼月亮。
没关系,乔淮生告诉自己,他终究会得到答案。
从男生身上,从他自己身上,从他们这些命运的弃子身上。
他会看着他,看着他再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要证明给他看——这个肮脏的丶只有鲜血与疼痛的世界,从一开始就不值得停下。
第3章「杀人犯」
调查这样一个男生并不费什麽心力。
只需要稍微多花一点钱,那个按摩店的老板娘便什麽都讲了出来——
男生叫顾舟,是被对面那户人家捡回来的,那户人跑了媳妇儿,家里只剩下一个老太太和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现在老太太因为生病住了院,儿子又欠了赌债,顾舟本来也没有受过什麽良好的养恩,要被迫承受他们的债务,不仅要到处被要债的殴打,还要在学业之馀去餐厅打工给老太太凑医药费。
乔淮生现在就在这家餐厅里。
「淮少!真是没想到!淮少居然能来我生日会,艹!我真是!」
「来来来,淮少,一起喝一杯!这边的姐姐们可带劲了,我跟你说……」
「说什麽说,去去去!」关硕推了他们一把,「我们乔乔是好孩子,芸姨等会儿还要来接他呢,快把你们这些脏东西撤一撤!」
「不好意思。」乔淮生落了座,在一堆酒里拿了瓶橙汁,他本来就长得好看,连那笑也是带着三分春风的,「我最近感冒了,不太能喝酒。」
「那是是是,」以乔家的地位,就算是乔淮生把他们所有人的酒一起换成白开水了也没什麽敢说什麽,「感冒了确实是不能喝酒。」
「对啊,生病了还是得好好养着。」
「是啊是啊。」
乔淮生坐在位置上,只是礼貌地保持着微笑。
这些礼貌对他来说是一种刻在骨子的习惯,但他只觉得周围很吵闹。
所有人的声音像是隔了一个蒸笼,嗡嗡地熏烤着他的耳膜。
「阿姨还亲自来接你啊,」是寿星过来给他敬酒,「淮少跟家里人关系还真是好。」
「嗯。」乔淮生弯了弯眼睛。
为什麽这个时候还要笑呢?这种习惯让乔淮生觉得恶心,可连那回应都变成一种刻在骨子的本能:「她不太放心我。」
「哎呀,瞧瞧人家这做妈妈的。」
「是啊,我妈要是两天不揪着耳朵骂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得了吧,你们家里弟弟妹妹都多少了,能跟淮少比啊,咱们淮少父母恩爱年轻有为。」
「整个宁城,能跟恒盛打擂台不就剩一个纵缰,可惜秦家绝了後,等那个残废一死,这宁城还不是我们淮少的天下。」
乔淮生还是带着笑,温柔的,礼貌的,乖顺地,眼尾的痣随着灯光浮动,没有人看到他藏在下方的手指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