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花纶在《白色情迷》最后三分鐘无对白结局后对我说:「小亘,爱情无知之幕毕竟只是崇高理想,促使恋人思考究竟该如何选择自己憧憬的恋爱模式与生活,最终还是要做出理性抉择,毕竟我们被摆放在这个社会里,除非大家都有像多明妮嘉悔悟后的成熟想法,否则终究得做出利益衡量。」
「什么是理性抉择?好比男主角卡罗的报復之爱却又不捨而落泪嘛?拿回尊严和平等,却失去了最爱?你口口声声说着高贵野蛮人之恋,结果却带我看这齣不伦不类的爱情电影,害我哭成这样,你根本化身为男主角卡罗嘛。」
看完《白色情迷》后,我的脸庞掛着两行泪痕,情急之下也用错了成语。
他无意替我擦拭泪眼,转身拎起我的深蓝色牛角扣短大衣。
「等到你失恋的经验够多,也许就可以明白。」
「我才不要失恋。你就是爱故作神秘,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吧?」
他揉了揉太阳穴后说:「失恋也是恋爱的一环,好比是『爱的容许性风险』,明知道开车上路有发生意外的风险,但是驾驶人都推定与信赖所有上路人会遵守交通规则,以避免危险发生。纵使依然会发生过失伤害或致死可能性,法律也会容忍,这就是活在社会中要忍受的信赖风险。恋爱也是一样,明知道有可能会遭受背叛、对方虚情假意或最后失恋,甚至一起步入礼堂…」
我忍不住打断花纶的古怪譬喻:「等一下,修成正果而结婚也算是终结恋爱或是一种风险?」
他苦笑着回答:「之前提过结婚不是一个人的事,甚至必须向社会大眾负责。恋爱与结婚恐怕没办法画上爱情的等号,你看看卡罗和多明妮嘉的婚姻不就知道了?总而言之,失恋是恋爱的最大风险,却也是最宝贵的体验。」
「我才不要这种容许性风险,难道没有方法可以避免吗?」
「风险无法完全规避,何况这是很重要的报酬,毕竟高风险原则上会有高报酬。」
我擦乾泪水瞪了花纶一眼:「看来你很想要这种高报酬喔?」
「不不不,我现在只想等着领『孳息』就好。」
花纶的奇怪回答使我破涕为笑,我伸出左手比着自己的脸颊,花纶心有灵犀,很快就奉上爱的孳息。
他双颊发红说:「其实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也还不知道理性抉择的真义,假使我已经彻底明白,或许就不会和小亘谈恋爱了。」
「真是没礼貌,你是抱怨漂亮又乖巧的女友吗?」
花纶帮我套上大衣,接着他将包厢灯光恢復正常,我的双眼一时难以完全适应,花纶伸出左手拉起我说:「掀开那道布幕后,希望可以和喜欢的人见到光明以及美丽的花朵,就是最好的选择,好比经济学的理性抉择。」
「不要提到经济学,会害我想起那个人。」我作势踢了一下他的屁股。
我始终对于小野未央奈的存在耿耿于怀,她对花纶的一举一动犹如芒刺在背。花纶偶尔会与她碰面,不过都会事先向我报备且答应绝不会有踰矩行为。即便我可以感受到花纶是真心爱我,如果爱情有比较的天秤,我的份量绝对大于小野未央奈,可是我依旧颇有微词。年少的甜蜜爱恋,哪能容得下一颗比太阳更刺眼的星星?
「如果没有蔻玛酱,说不定我连单恋继续犯的资格也没有。」他露出尷尬笑容帮我扣好短大衣的牛角扣,温暖及窝心的感觉像电流般飞窜全身。
我瞪着他说:「哪有这回事,会发生的就是会发生,你最想要的deadflowers早就放在你的墓碑上了,等你死了之后,就会闻到它的芬芳。」
我的话一说完,他勇敢地吻了我的双唇,吸食他最爱的deadflowers。
我搂着他走出mtv,一起走在寒风吹袭的闹区步道之上。就像《北风与太阳》的故事,风吹得越强,我们搂得更紧,很用力、牢牢抓住不放开。假使我一松手,花纶很有可能被凛凛强风给吹走,消失在爱情宇宙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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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尼黑的冬风敲打着窗户玻璃而发出巨大声响,好比安联体育场传出的拜仁慕尼黑「南方之星」(sterndessudens)队歌,总在比赛时响彻云霄。如今拉着我在体育场吶喊的那双手已经不是花纶。
他曾说失恋是爱情的一环,但是今后只想领取孳息,花纶最后还是违约了,他没有让我尝到真正的失恋痛感,理解爱情样貌的拼图好像始终少了最后一块。
我们就像共度一年四季后被替换的年历,相当自然地在一年后变成「平淡如水」的朋友。我那时不明瞭这样算不算失恋分手,双方相处时间不再像以往那么多,偶尔见面也会在那座小城堡中缠绵,露出开心喜悦笑容后,赫然发现奔驰体内的跃动感逐渐消失。
有时花纶的眼神会透出一丝我无法理解的迷惘,若有所思地趴在我的背部,似乎想要说出深藏在内心的话语,却只任凭他心中的大黑脚河水带走那些理应说出口的言语。
「如果能和你一直在一起,那就太好了。」
他只说出了最平淡无奇却最难达成的愿望。
我瞭解他对于未来始终感到不确定与极度悲观,花纶的病症时好时坏,难以靠自己掌握更令他气馁不已。我想踏入那块无法摆脱的阴影,努力替他点亮一盏灯,可是花纶选择不让我靠近那无尽黑暗一步,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
可以真心相拥,却没办法让我亲手抚摸那个伤口,触碰不到完整的他,反而在不知不觉下產生了最终的二分之一距离。
「我们先分开一阵子试试看。」
交往一年后,我牵着他的手,走在前往图书馆的小径上如是提议,初冬的寒风颯颯吹过我和他的身旁。
我明白青春爱情并不存在「试试看」的试误法,年轻岁月可供挥霍的人事物太多,一旦二次分别,很可能再也无法并行在未来的道路上。
花纶顿了一秒后露出莫可奈何的笑容,宛如当初我嗑光他所有食物的那抹神情浮现脸上。
「小白身上的钥匙留着,不然他就『要死』掉了。」待在身边的小白并没有保护我,而是转变为打开回忆之锁的钥匙。
我默默不语而点点头。
「小白和动感超人一定会乖乖听你的话,至少比我听话多了。」
我支支吾吾地回说:「那…明天见喔。」那天晚上我朝花纶露出他最喜欢的笑顏。
我在图书馆入口放开他的手,对他做了吐舌鬼脸。花纶独自步向熟悉的图书馆座位,我离去后忍不住转头望了一眼,他的影子好像扭曲变形,寂寥背影显得格外孤单,但是我没有勇气继续拥抱花纶的孤独。
那一晚,我没有伤心落泪,心中哼着”
deadflowers”
旋律传了『晚安』的讯息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