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未罗不晓得她哪来的勇气和信心,像吃了秤砣一样安稳:「你知道殿下是太子,不惊讶?不怕吗?」
「我惊讶呀!」起初她跪地上怔怔望了许久呢,他真成天上的月亮了。
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他本来一直就都是月亮。
他先是她的官人,而後才是太子。
长随丶太子丶商贩,甚至是乞丐,都只是一个身份。沧海会变桑田,但月升月落,头顶那一轮亘古不变。
她相信他待她也一样,此心不移。
「但我为什麽要怕官人?」
袁未罗一时语噻。
萍萍抬手放到唇边,轻轻询问:「袁小官人,你是不是中贵人?」
袁未罗点头,是啊,他是太监。
「那蒋兄也和你一样吧?」
不丶不,那不一样!袁未罗脑袋摇得似拨浪鼓,要命了:「蒋殿帅是殿前司内值殿左第二班近卫,他亲爹可是大名鼎鼎的陕西经略相公!」
陕西离西宁很近,六年前萍萍刚醒来那阵子,走哪都听到经略相公的美名,说他用兵驭将,勇敢无敌,一人守关,如补缺金瓯,堪比古时的廉颇和李牧。
萍萍十分敬仰,却不曾想经略相公和蒋望回竟有这层亲源。
那他也是蒋音和的亲爹?
说来打昨日开始,蒋音和就不曾出现在驿馆了。
「我几时才能回驿馆?」扬州城临近炮山河的某处宅园里,蒋音和正对一池荷花,同兄长发牢骚,「待在这里都闷死了。」
「这已经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园子了,有山有水,处处精巧,逛一天都逛不完。」蒋望回叹了口气,「除了不能出去,还有哪点不好?」
「我就是要出去呀!我要回驿馆。」回到殿下身边。
蒋望回幽幽看着她:「今日你会出园,但不是回驿馆,而是回宫。」
蒋音和先是一怔,继而喜道:「殿下要启程了吗?」
蒋望回仍是纹丝不动伫着,头不摇眼不眨:「殿下还早,会有禁卫先送你回京。」
蒋音和愕然,片刻後缓过神来,高叫道:「驿馆不让我进就算了,凭什麽还撵我走?」
「我不走!」
她气得想在石头上直接坐下,却又觉太失仪,还是站着嘀咕:「要走也是她走。」
蒋望回哪会听不见,立即怒斥:「你怎麽还说这样的糊涂话!」他唇动了动,放软语气,「你做了错事,殿下暂时不想见你。」他顿了顿,「但他并没有免去你的东宫之职,更不会上奏官家。所以你回去以後,若能三省己身,改性情,敛骄嗔,殿下回宫重逢,还……有机会。」
蒋音和沉默半晌,夏天难得生一丝风,还是热乎乎的,往她袖里钻:「殿下会带她回京吗?」
虽然没问,但这是十有八。九的事情,蒋望回没有启唇,别过头去。
「阿兄。」蒋音和轻唤。
「阿兄。」
蒋望回这才回头望来。
蒋音和冲他一笑,意味深长:「别忘了我们同气连根,骨肉相附,休戚与共。」
蒋望回滑了下喉头,眸色晦暗:「我没忘记。」
荷叶上出现越来越多水珠,荷叶摇晃,湖面涟漪。蒋望回随身带着伞,撑开斜向音和那边:「下雨了,先回屋。」
……
蒋望回很晚才回驿馆,天已漆黑,月明星稀,灯烛摇摇。
如今旁人要见太子一面不容易,但对蒋望回来说还好,人还在走廊上,就有望见的禁卫隔门通传,等他走到门口时,那禁卫直接推门让道:「殿帅,且请。」
蒋望回微微颔首,进门後柳湛收尾繁忙,手上书写不停,仅只挑眼皮看来一眼。
蒋望回冲柳湛点头,音和已经送走了。
柳湛见蒋望回不愿道破,便也不伤面子和气,浅点下巴,算是晓得。
蒋望回却迟迟未屏退,开口又问:「殿下……是否要带萍娘子回京?」
柳湛停笔,缓缓搁到一旁的笔架上。
希颜不该愚钝到猜不出显而易见的答案,却还开口问,他对萍萍未免太过关注。
柳湛想起在润州时蒋望回替他打蚊的事,凡诸祸根,不早断绝,则转滋蔓。他含笑眺向下首:「明日孤将纳她做御侍,而後再启程回京。」
明晚她就彻底成为他的女人。
*
萍萍等了一整日,没有等来柳湛,袁未罗却带着十馀女使上门,一进屋就打扫,换帐子,换铺盖,在案上摆上瓜果红烛,甚至还拉了几条彩带。
「这是做什麽?」萍萍问袁未罗。
像要成亲似的?
她和官人早成过亲,洞房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