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奇怪。
草原上的人大多属於敕加族。此族中人高鼻深目,同中原人长相差异甚大。
按照审美,通常大家都会更偏爱本族的美人。譬如姜国後宫中,虽也有几位异族美人,但最受宠的妃嫔都是姜国人。同一族群,面容看上去亲切些,交流起来也更流畅。
今夜是新单于登基後第一次宣召美人,照理说怎麽都不该是她这个外族人。
赫连煊略加思索,语气淡然:「自然是出於礼让。公主是外宾,外来是客。」
「我竟不知,你们还有讲客气的时候。」穆凝姝脱口而出,旋即後悔。
她来草原後,就没被礼遇过,这些蛮人看不上姜国,遑论一和亲公主。没想到今夜竟还真让她沾了点外宾的光。
可话一出口,便收不回来,她默默观察赫连煊神情。
赫连煊朝她瞥一眼,「新朝新气象。怎麽,公主对孤的新政有意见?」
「当然没有。」穆凝姝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想起自己重新担负起了久违的公主名号,连腰板都不自觉挺直了几分。
她拿出些一国公主该有的框架来,正襟危坐,道:「大单于愿结好礼遇,本丶本公主自然欣喜。」
想来眼下赫连煊刚夺得王位,内政繁忙,没心思对外扩张多增外患,便连带着对她这外来公主友好些,安抚下人心。手下的人揣摩他心意,安排她来侍寝。
逻辑十分通畅。
穆凝姝深知,赫连煊惯会装纯良。即使此时他显得温和,她亦不敢掉以轻心。
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等他先安寝。
赫连煊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
她这身寝衣并非什麽精致锦绣。普普通通的雪色外衫,衣襟袖口以红线绣了些芍药花边。刺绣手艺不佳,肉眼可见的粗糙。但就这麽身东西,穿在她身上,竟也有种说不出的淡雅绝尘。
只是入寝时穿的衣裳,本做得轻薄松垮,她却将其穿得极为板正,衣襟处拢得密不透风,连脖颈都遮挡个严严实实。
他伸手,一把扯掉了她的外衫。
穆凝姝忽感浑身发凉,低头一看,衣裳落在旁边,破成可怜的几片,她身上只剩肚兜和寝裙。
说好的没兴趣呢?
难道还是想做戏做全套,礼貌性跟她颠鸾倒凤一番?
做戏罢了……倒也不必这般敬业。
赫连煊看向那片碎布,道:「这衣裳料子糙得很,公主穿着,能睡着?」
穆凝姝痛惜道:「哪里糙了,明明是很细软的棉衫。」
她除了出嫁那会儿,就没穿过这麽好的衣裳。
赫连煊眼神里微微染上几丝诧异,道:「姜国盛产蚕丝,王公贵族皆会享受,衣着锦绣。公主金枝玉贵,竟连这种东西都看得上。」
穆凝姝顿时脑中警醒。
果然,赝品的暴露都在不经意当中。
真假公主,细节处见真章。
赫连煊是在怀疑她,所以突然试探?
不愧是潜伏造反的一把好手,好深的心机。
她急中生智,正色道:「我们姜国,自然不缺锦绣丝织。本宫从前在宫中,亦是娇生惯养。只是嫁来草原许多年,经历了些磨练,对民生疾苦也多了层感悟,懂得珍惜东西罢了。真若仔细说来……」
她手指拈起那件白衫,软软糯糯,好舒服,口中却嫌弃:「确实粗糙。本宫穿着,肌肤都磨得有些痛。」
说罢,学着赫连煊的模样,随意扔回地上,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