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单纯的学宫小公子提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的计划。
天阙府势力之大,仅凭他们四人不过是蚍蜉撼树,就算说出真相,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不若织就一场更大的网,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一步步地引向洛家,也借机拔除他们的拥趸。
于是,云祈重新闭关冲击化神境,魏徵改修阵法以找到修补中州大阵的方法,周重行承袭父亲祭酒之位,网罗其余世家,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声望与地位。燕临雪,则在燕家的争斗中杀出重围,成了洛行之的座上宾。
他们的计划,从谢家所在的垠山城开始。
但是云祈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计划落地的那一天,她居然会见到消失已久的谢琢玉。
曾经追在他们身后意气风、张扬热烈的少年,如今已经变得死气沉沉,浑身的阴诡血气藏也藏不住。
云祈不知道他这些年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若是谢云策泉下有知,看到自己的宝贝弟弟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大概会埋怨他们这些旧友无能薄情,连他最后一点心愿都没能完成。
于是云祈放弃了他们最初的计划,没有在暗处充当幕后推手。她改换了面容,以一个云游女修的身份出现在了谢琢玉的身边,来到了明面上。他们从谢府开始,走过南疆北域东海,历经长青镇和宿豫城,终于“追查”
到了天阙府。
若是把他们到过的地方连接起来,正好可以拼凑出一个“洛”
字。
现在,云祈看着抱剑站在洛府门前的谢琢玉,恍惚间好似回到了五十年前,他们尚在学宫之时,无忧无虑,妄谈生死与天道的时候。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注1]
五十年了,也该结束了。
第38章
天阙府的玉楼金阁在谢琢玉的一剑光寒中化为乌有,洛行之倒在血泊之中,曾经不可一世的中州第一世家,也随着家主的死亡彻底崩塌。
余下的洛家族人,要么死于其余世家派来剿恶的弟子之手,要么趁乱逃脱。
鯖糰整王里
谢琢玉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没有欢喜,也没有释然。他站在天阙府废墟之中,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绽开一朵朵红梅。
云祈走到他的身旁,抬头望着破碎的苍穹,轻声道:“五十年前,我和谢云策进入天机阁禁地,他说他在应星台前看到的,就是这片景象。”
谢琢玉没有说话,半晌之后,才似哭非哭地吐出一声呢喃:“云祈,我想回家了。”
云祈一愣,眼中波光流转,却不知要如何回应。
谢琢玉默默偏头,向着东南方向望去。
……
谢琢玉御剑而行,群山连绵不绝,绿水蜿蜒入雾,他降落在垠山城外,脚下是满目疮痍的故地。
曾经繁华的谢府府邸,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野草丛生。昔日的亭台楼阁、茂林池塘,都在大火吞噬与时间掩埋下消失殆尽,只留下焦黑的碳土,再不复风华。
穿堂的风呜呜咽咽,可是从前廊下清脆嘈杂的铜铃声再也听不到了。谢琢玉沿着回廊往后院走,地上的枯木在他的践踏下出“嘎吱嘎吱”
的响。
越往深处,他仿佛越能听见过去那些熟悉的声音——族中长老烦人的训诫,兄长温和的叮嘱,孩童天真的欢笑……
一切恍惚昨日,一切又已远在天涯。
谢云策为他铸的剑被他插在土中。长久的沉默里,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谢琢玉枕上烧得焦黑枯萎的大树,依稀回想起他总角之时,初入剑道,谢云策带着他在树下练剑的场景。谢云策好友的传讯一封一封地来,其中最讨厌的便是云祈和周重行,总是想要把谢云策从他身边喊走,还要嫌他累赘。
谢琢玉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笑来。
他闭上眼,想要做一场隔世经年的梦。
梦中会有茶香依旧,有孩童在庭院嬉闹,铜铃声伴随着夏日的风叮咚作响。他会看见长兄谢云策披着晨光,微笑着递来一壶新煮的茶,茶香氤氲间,他能回到无忧无虑、潇洒恣意的少年时光。
“阿玉,回雪剑第二式,再练一遍。”
谢云策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好整以暇地拨了拨碗盖,一滴茶水从他的指尖弹出,正中了谢琢玉的膝盖,“稳住下盘,不要急躁。”
谢琢玉挥剑转身,不满地看着腿上的水痕,撇了撇嘴:“说话就说话,动手干什么,要是给云祈看到了,又要笑话我。”
阳光落在他稚嫩的脸上,映得那双眼一片澄澈明亮,连不满的抱怨都显得无比天真。
就在此时,庭院的廊下传来一声柔和的唤声:“阿玉,练剑又偷懒啦?”
谢琢玉闻声一惊,只见素衣端庄的女子正提着一篮新采的梅子,站在廊下笑盈盈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