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她抱住郑敏胳膊,妄图像小时候撒娇一样,和母亲讨价还价,「我好好工作,我搬出去住,再多交些生活费给家里好不好?我工资还能涨的,我还有副业外快,说不定攒几年就够一套小房子首付了,我真的丶真的不想现在就结婚。」
郑敏微顿,下意识地撇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睛,声线有些飘。
她说:「鸢鸢,不要让妈妈难做。」
林鸢蓦地怔住,鼻腔猛地一酸。
像深海里溺水的人拼命挣扎呼救,却看见唯一行径的邮轮,吃着深水隆隆而过。
她知道自己已经快没有力气了,也知道错过这艘邮轮,意味着什麽。
一恍神,她忘了挣扎的本能,迅速沉底。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袭来,林鸢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高三毕业那个暑假,她拿到北理通知书的那天。
第一个分享喜悦的是妈妈,紧接着的,是江随。
她将那封,明明确确和他同系的录取通知书拍下,传给他看。
又鼓起勇气表示,为谢他半年有馀的竭力辅导,要请他吃饭。
她早早买好了隐形眼镜,在家对着镜子练习,戴到眼泪汪汪,终於克服本能,看见异物袭来不再眨眼。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也终於不用再躲在镜片後面。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摘掉眼镜,也能望见清澈眼神的自己。
她想,她这次,终於有一点资格,说出那句话了吧?
她等了一个下午消息,等到傍晚,快要错过晚饭。
她终於等不及,给他拨去电话。
电话很快被掐断。
手机顶端挂上绿色横幅。
【等我回来。】他回,
【我去英国了。】
韩知希念书的地方。
再一次,他连告白的机会,都没有给予她。
是她忘了,程灵素再聪明丶勇敢丶仁义,胡斐在她身边时,也只会藏着袁紫衣的玉凤想:
如果这时在我身畔的,不是这个瘦瘦小小的姑娘。
…………
那个夏天的许多瞬间,林鸢都会反覆问自己:努力学习丶努力变好看丶努力靠他更近,对她这样的普通人来说,真的有意义吗?
就像小时候玩过的九连环,即使偶有交集,即使曾经靠得再近,他们也从未属於过同一个圈层。
後来进了大学,毕业得到工作,林鸢又觉得,那些还是有意义的。否则她也去不了北理,也不能在毕业第一年,就有18万年薪的工作。
可现在这个世上和她最亲近的,她最爱也最在乎的人,似乎又在提醒她:这些都没有意义。
因为学历丶工作丶薪资丶未来的发展……都没有找个人嫁掉,让全家人省心,来得重要。
林鸢向来不是那种,会因为他人三言两语内耗的人,可她却做不到,面对自己在乎的人爱的人,面对他们的回避与否定,还能无动於衷。
她在心里委屈地哭泣,愤怒地咆哮,大声地质问:你们真的爱我吗?!
像我爱你们一样,爱我吗?
但她闭了闭眼睛,像18岁那年的暑假一样,无声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