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季慈笑应。
可能是酒喝多了,冷静克制的闸门决堤,突然就想放纵这麽一回;也可能是前男友那个话题勾起往日的情丝。
哪一个原因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已经优雅地坐在钢琴凳上,掀开琴盖,葱白的指节按下其中一格白键,落音凝厚,直敲入心。
漫不经心瞥一眼在场人,透过他们的眼睛,季慈读出了期待,她略勾唇角。
承认吧,无论表面多麽无所谓,人还是陶醉於这种受人追捧的感觉。
她也不例外。
正式弹奏前,季慈由衷说了段祝福语,「今天是我好朋友叶语卿的脱单派对,这首卡农送给她,希望她可以永远幸福。」
随後,纤细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跃动,舒缓悠扬的音乐於她指下诞生,灯光在发梢摇曳,少女的脸庞也变得朦胧,好似雪夜独挂的圆月,给人以虚幻的美感。
这时,月光下悄然出现一个人影。
整个大厅寂静无声,呼吸似乎都慢了下来,他们的眼睛不自觉望向钢琴前那对年轻人身上。
此刻的季慈在想什麽?
她的思绪回到某个初夏午後,少女带着花香的湿发,少年洁净的白衬衫。
年岁已久,记忆就像泛黄的照片,季慈看不清他们的正脸。
男生坐在女生右侧,他们两人紧挨在一起。两双手,十个手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琴键上融为一体,弹奏的正是这首卡农。
琴键上突然出现陌生的指节,记忆与现实交叠,她下意识望向身侧,映入眼帘的就是那颗黑耀色细钻,季慈手指微僵。
在这空白的几秒钟时间里,徐常羽替她完成遗漏的音节。面对季慈的愕然,徐常羽淡笑,露出上颚那颗小虎牙。
人与人之间究竟可以默契到什麽程度?
今晚是他和她第一次见面,这是一场没有排练的四指连弹,虽然中途略有失误,但关键时候他总能接上,最後尾音敲下,全场掌声雷动。
徐常羽先一步站起,十分绅士地半躬腰身,朝她伸出左手,礼貌邀请。
季慈酒完全醒了,她问自己刚才发生了什麽?
来不及深思,身体自动为她做出反应,季慈将手置在他掌心,跟随他起身。
这一幕简直羡煞旁人。
锺晓倩起哄:「哇塞!」
叶语卿靠在苏端怀里叫地更大声:「好般配。」
徐常羽耳垂温热,不自觉朝光影方向看去,捕获到季慈安然沉稳的侧颜,那一刻的心跳,郑重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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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锦轻笑:「常羽和这小姑娘弹得真不错。」
她对身旁人说,「你小时候也喜欢弹钢琴。」
沉默许久的叶清楠终於有所反应,他不疾不徐地回,「多少年过去了,手都生了。」
目光从紧密交缠的十指离开,他扬了扬手里的杯子,闲散道:「感谢孟女士送来的关爱。」
孟锦怨他快三十还没正形,语气加重几分,「今晚别回公司了,听到没?」
「遵命。」
他的背影做出回答。
石英钟表盘的时针指向十一,叶清楠一袭黑袍从浴室走出,擦乾发尾末端的水珠,倒向柔软舒适的大床。
一楼音乐声巨大,尽管再隔音的墙,也经不住这麽闹腾,偏偏他又是个睡眠极浅的人,翻来覆去尝试无果,叶清楠乾脆从床上坐起,走到书桌,打开电脑处理公务。
正好,公司最近研发出一款新型智能产品,他正计划如何顺利打入国外市场。
工作可以让他成功忘记楼下的喧闹,忙到凌晨两点,底楼终於再无声音传来,然而叶清楠的睡意却是彻底消散。
他打开房门,穿过走廊,来到一楼。
客厅可谓狼藉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菸草味,盛食物的脏盘子和酒瓶没来得及收,七零八散横布。
他清了清嗓子,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红酒,靠在吧台,细细品尝。
夜色如水,月光透过落地窗洋洋洒洒在地毯留下零散的银辉,让这抹挺拔的身影越发孤寂。
无妨,与他一同寂寞的还有东南角落的那架钢琴。
他自五岁开始练琴,十岁那年一次性考过十级;十四岁时成为交响乐团主琴手。
外人面前他嗜琴如命,殊不知他对乐器并不感冒,即便长达数年的相处,也没让他产生分毫兴趣。
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满足叶道恒的意愿。
他是他的父亲,他要自己怎麽做就得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