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他不近女色,也不得不承认,这人流泪的模样委实令人心疼。
「阿爹,他是坏人!阿爹你离他远一些!」
「阿爹,你们怎麽还不来接我回家?」
「阿娘,她们又捉弄我了,我好想回家……」
「阿娘,我好饿,好想吃东西,好想回家……」
「他们又打我了,阿娘,我好痛,我要回家……」
「我会为你们报仇的,报仇回家……」
「我进步了,我又进步了!」
「爹娘,他死了,他终於死了……」
……
屋外,蝉鸣声微燥,暖风吹得门口樟叶沙沙作响。
屋内,薰香袅袅,满室的血腥味也被香气冲淡了些。
榻上女子仍在梦呓,说到激动处,还会发出尖锐凄厉的哭喊。
桑瑱听了小半个时辰,从那些断断续续丶绝望而破碎的呓语中,渐渐拼凑出了一段悲惨的过去。
一个在睡梦中都不忘让爹娘带自己回家的人,心肠想必不会太坏吧?
这样想着,他取出银针,开始帮忙解迷魂香的毒。
女子本就受了重伤,这迷药药性又烈,桑瑱一直从中午忙到下午,直至头晕眼花丶饥肠辘辘,才想起一天未曾进食。
他随便煮了些白粥,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又继续返回床边施针。
这一忙便忙到酉时,眼见着太阳即将下山,估摸着这人该醒了,他手上动作也慢了几分。
夕阳的馀晖透过窗沿,洒在病榻上,女子眼睫微颤,浓密纤长的睫毛似翩翩欲飞的蝶。
她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美丽清亮,醒来的一刹那,眸中是化不开的哀愁与迷茫,像一只初生小鹿般彷徨无助。
但很快,当她注意到他手中银针,眉头倏地一紧,眼神瞬间冰冷似寒霜。
她警觉地瞪着自己。
桑瑱一愣。
艳若桃李,凛如寒月。
他惊叹於对方出众的容貌,也诧异於她可以将情绪如此快速地掩藏好。
「姑娘莫怕,在下是医师,在帮你解毒。」他尽量柔声解释。
女子闻言,警惕地环顾四周。
良久,像是确认了般,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屋内,一时静默无声。
桑瑱扎完最後一个穴位,目光不自觉落在那几处又开始渗血的伤口上。
他在床边彳亍不前,最後还是硬着头皮询问:「姑娘,伤口又流血了,介意在下重新上药包扎一下吗?」
女子面无表情地望着屋顶,片刻後,安静地点了点头。
桑瑱取来热水与乾净的毛巾,小心地解开了她的衣衫。
早上做这些事时,他毫无负担。那时在他眼中,这人不过是个奄奄一息的陌生人。
而如今,因为无意间窥见了她的过去,对她多了几分同情与怜悯,桑瑱反倒有些放不开了。
他努力抑制内心深处莫名的尴尬与羞涩,温声提醒道:「等下抹药膏时,可能会有些疼,姑娘若是觉得在下下手重了,不妨直言。」
女子沉默地望着屋顶,依旧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