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七眯起眼睛看着忽然出现,又出手叫人把那个醉酒闹事的周公子拎出去的程念平,随后把哭得梨花带雨的韶晴拉到身边,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地替她拭去了脸颊上的泪水。
“打扰七爷的雅兴了---”
三娘躬身告退,撤出雅间,程念平便抖一抖袖子,道歉道“程某实在没有想到,七爷居然也是个这般惜香怜玉的人---”
话说的是满是歉意,实际上却透出几分调侃之意。
“我也实在没有想到,这程公子原来不是程公子,”
郑七收起手帕,脸上又是那一副邪魅又玩世不恭的笑“原来是忘忧园的程老板,实在是叫我开了眼---”
“七爷说笑了,程某不过是忘忧园从前的一个小龟奴罢了,得了老鸨的欢心才叫这些人尊敬了些---”
程念平低头笑道,眼底的暖意褪去不少。
“程老板的能力,郑某从前小看了---”
郑七的手依旧拉着韶晴,韶晴低着头,既不敢看郑七,也不敢瞧程念平。
“七爷十分喜欢这个姑娘?”
程念平觉察到郑七对韶晴的特殊的对待,开口问道。
“长得好看,性子有趣,干净---”
郑七也不避讳“虽说都是卖笑为生的女子,可是程老板手底下调教出来的姑娘到底是好一些---”
嗐,记仇第一名的郑七同学,翻来覆去就点着这程老板的身份不放了。
那一天,程念平失魂落魄地来到忘忧园,向陈妈表示自己想要长期寄居此处的时候,段三娘刚好和客人闹了不快,一看见礼貌得叫人气愤的程念平,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便生了捉弄程念平的心思。于是,段三娘便背着陈妈的耳目,偷偷摸摸纠集了些要好的姐妹,合起伙来串通一气,给那恩客准备了一个“惊喜”
。
程念平被软软的姐姐们搂着,又是揉脸蛋又是抚后背,把他哄得开开心心,此时此刻的段三娘一改往日高贵冷艳的形象,变得十分亲切可人,程念平心动?自然是心动了,站在雨中冷的程念平一闭眼还能感受到那一天段三娘替他揉着太阳穴,听他哭诉听他讲些颠三倒四的难过的话。他也记得那一天段三娘给他端来的酒,那是忘忧园一级的女儿情。
可是段三娘却糊涂了,她满心小算盘,打算好了要程念平吃些苦头,全然把他说的话当做醉酒燥热的胡言乱语。
三杯春酒下肚,程念平便被莫名其妙地送进了二楼拉了鸳帐的房里,晕晕乎乎地被丢在床上。
程念平生得俊俏,既有男儿的英俊,又透出些女儿家的阴柔。段三娘本身想的是,将程念平丢进那恩客的房间,那个急不可耐的家伙闹在兴头上,冷不丁见了男子,难免会心生厌恶,揍上程念平一顿,既是解了自己对那恩客的怨气,又替自己感情频频得不到回应的一口恶气。
可是千算万算,段三娘也是没有算清楚,那个闹事儿的公子哥竟然是个男女通吃的货色。
等到第二天小厮把奄奄一息的程念平从二楼抬下来的时候,段三娘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可惜为时已晚。从那一天起,程念平看她的眼神再也不一样了,她再也没有见过从前那种和煦如春风一般的神情,他的笑意还在,可是温度却再也没有达到过眼底。
程念平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醉醺醺的男人压在身下生了起点爸爸不允许生的事情造成的惶恐而无助的那一夜。尽管后来的段三娘再三道歉,声明自己当初不过是做了个恶作剧,想要报复一下对她举动粗暴的恩客。可是那一件事情在程念平的内心里,已经造成了无法磨灭的痕迹。留下了毁灭性的损伤。
雨下的大了,天边乌云的尽头隆隆地滚来雷声,程念平苦笑着,抹去脸上流淌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天的事情本来也不该怪别人的,要怪就该怪自己的弱小,要怪就该怪自己的轻信和无知---怎么可以相信别人对自己突然的好呢。
眼前的视线因为雨水而渐渐地模糊,程念平跌跌撞撞地走着,身上飘逸宽松的素色长袍被雨水打得贴在身上,更显得他瘦削了几分,好似在风雨中飘零的一株水草,湿淋淋的衣服下摆拖在地上,险些给他自己拌了一跤,里衣的领子被脚下踩住的衣襟拖得松快,斜斜地垂着,露出锁骨。
风冷,雨冷。
程念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家里的,也并不知道自己的打扮究竟是有多么狼狈,总之当他推开念园的屋门的时候,一个已经坐在炉灶前边扇着扇子生火的大汉可是被自己吓了一跳。
宋子耀穿着和程念平同款的麻白色细布里衣坐在炉灶边上的小板凳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被雨水浇到神志不清的程念平从门口一头撞进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念平没想到家里有人,惊得倒退一步,一脚拌在门槛上,仰面朝天地摔出门去,结结实实地坐了个屁股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