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眼下没有和穆怀渊心意相通,一切都是穆怀渊的痴心妄想;便是以后神龙真的和穆怀渊生出情愫来,难道神龙身为太子,上面有父母压着,他会为了穆怀渊不娶妻生子吗?专心致志的对待穆怀渊一个么?
到时候两个人把日子过成嘴上说着感情深厚,却各自娶妻生子什么都不耽误,只能让典籍觉得恶心了。
任何感情有了第三人,都会生出裂痕。与其让亲手养大的孩子落入那般不堪的地步,典籍倒是宁可神龙如现在这般懵懂,从头到尾别察觉到任何异样。等过些年头,一切随风而逝,神龙和穆怀渊仍旧可以君臣相得。
穆怀渊浑身冰冷,他的灵魂呼喊着不愿离开,人却闭上眼睛,借着握拳的痛楚,答应了典籍的安排,“是,老师。”
他以为亲眼看着神龙娶妻会让自己死心,如今却连亲眼看他成亲的勇气都没了,更何况,他也不希望自己如此悲惨。
“唉,你这孩子……”
典籍频频叹息,知道弟子彻底钻进死胡同出不来了。
穆怀渊状若无事的微笑,主动引开话题,“老师,若是方便,我想去南面沿海一带。听说南方水匪为患,常常侵扰边境。”
“好。”
典籍拍拍穆怀渊肩膀,恨恨的说,“你一定要做出点成绩来,否则就一直给我在乡下呆着,别回来了!”
神龙褪去华丽富贵的通肩妆花长袍,改穿了一身折枝牡丹回字纹暗纹的玉色道袍从门内蹦蹦跳跳的出来。他头戴鸡子黄玉小冠,外罩东坡巾,脚上套着一双用金线绣出成团菊花、小米粒大小珍珠作为花蕊的皮底弓鞋,这副打扮当即把典籍逗笑了。
“殿下没有更轻便的衣裳了?”
神龙低下头,长开手臂为难的看了自己几眼,“我知道宫外应该穿粗布,可这件道袍已经是我最陈旧的一件了,连头上的小冠选的都是玉质最差的。”
他抬起脚晃了晃,“唯一一双鞋面没缝大颗宝石、刺绣也没绣满了的鞋子。”
“殿下其实穿什么都无妨。你这一身公子哥气派,寒门也养不出来。只是……”
典籍再也憋不住笑,捏着神龙宽大的琵琶袖说,“你这料子是贡品,一年只能晋上来十匹,外面买都买不着。”
而且,这种顶多洗过三五回的料子,哪里称得上“陈旧”
。
“要不然我再去换一身吧。听母后说过,宫外服装愈制的人家颇多,民间已经管不住了,许多人家都在穿通肩织金袄呢。”
“别跟着他们胡闹,最敢把通肩织金袄往身上套的是那群无法无天的盐商。南面在服饰上愈制无妨,在京里你要是穿着通肩织金袄出去,肯定会被人认为是盐商之子,还不如穿着这身引人猜疑呢。”
商人虽然倚靠着巨富可以在外省任性胡为,但在天子脚下,高门林立,碾死个小小的盐商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京城胡作为非。
典籍带神龙出门是想让他游玩一番,见识真正的百姓生活,可不是为了让神龙招摇过市,沾染一身麻烦的。
他拉住打算回去再找一身衣裳替换了的神龙,“殿下不用折腾了,就这身吧。左右你也没有打补丁的衣裳。”
“好吧。”
神龙收回脚步,悄悄松了一口气。
承庆殿的宫女们在装扮神龙的方面都有中难以遏制的狂热,连他“病愈”
之后,故意敲打紫荆、绿萝几个都刹不住这股风气。
宫女们的那种狂热,时常让神龙想起上辈子小侄女打扮洋娃娃。
能不用回去换衣裳真是太好了!
太子出门,再简单也不能一个伺候的人不带,于是,登车出宫的时候,马车里坐着典籍、穆怀渊、神龙三人,车外跟着八个做丫鬟打扮的宫女、八名小厮模样的内侍和二十位扮成随扈的禁军护卫。
神龙不想表现得像个没见过市面的乡巴佬,但事实证明,他确实就是个乡巴佬。
出了宫门后走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街上已经出现行人交谈的声音,他好奇的卷起窗帘,探头往外看,登时被一阵尘土呛得咳嗽不止。
“咳咳咳,呸、呸!”
神龙吃了满嘴灰,耳朵里还灌满了典籍典籍的哈哈大笑。
“快把帘子放下。”
典籍抽了被神龙掀起的窗帘盖住车窗,憋着笑解释,“宫外没有石板路,尘土飞扬的呛人得很。你别以为这路不好,能把黄土地夯实到行车不颠簸的已经是上等路面了。”
神龙掏出手帕沾了些茶水擦脸,“老师,我们到底往哪儿去?”
大周在洛阳定都,正经的大路早用石板铺就,为得就是展现皇家威仪。
典籍既然说他们走的是土路,那肯定离开了官员密集的地方,只是去的具体地点,神龙就不得而知了。
“带你逛街——看看你核算过的账册上出现过的物品都长什么模样。”
典籍露出看好戏的眼神,“没见过脱壳前的五谷什么样子吧?”
神龙点头。
“不清楚瓜菜炒熟之前什么样子吧?”
神龙点头。
“不知道活的三牲满地跑的画面吧?”
神龙点头。
“弄不明白马贩子是怎么把野马驯服了运进京里的吧?”
神龙只好继续点头。
“今天都让你看看。顺便带你去布庄和绣坊转一圈,瞧瞧百姓穿什么、绣娘做一身衣裳需要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