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净薇轻轻地唤了一声:“父亲。”
她向来不受父亲宠爱。现在想来,大约是小时候父亲与母亲关系冷淡,她常绕母亲膝下,自然而然便不喜欢这个冷落母亲,时常令母亲落泪的父亲。所以打小她便不会像净蔷等其他弟妹在他面前撒娇亲近讨他欢喜。大了,因一惯的养成疏远,更是无话可说了。父女两人之间一直淡若凉水。
江海权坐在书桌后,打量着眼前的女儿。他公务繁忙,妻妾子女众多,加上当年的那件陈年旧事令他想起就如梗在喉,难以释怀。所以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好好留意这个长女。现在细细打量,才觉自己的这个女儿已经出落得极为标致可人了,特别是一双眼睛更是清清灵灵的,顾盼之间,似把江南所有的烟雨都笼在了其中。
江净薇安安静静地站着,坦然地接受父亲不同于以往的目光。她隐约觉得父亲的目光伤感,仿佛还包含了很多其他的情感。只是为何父亲突兀地命她前来,她是不知的。
半晌,江海权才开口道:“净薇,你今年多大了?”
江净薇心中不知为何,涌上一阵酸楚,但还是语气平静地回道:“回父亲,我今年二十。”
“你都已经二十了……”
江海权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目光奇奇怪怪地怔忪了起来,似陷入了无边回忆。过了良久,他才回神,“你也到了该找婆家的时候了。”
江净薇倏然抬头,惊愕不已。
“北方八省的赫连督军来我们府上替他大公子提亲了。指明要我们江家的一个女儿做媳妇。”
江净薇蹙起了眉头,北方八省的赫连督军,是目前军阀中名头最盛的一位。他所辖的北方八省,士兵彪悍,加上一式的德国武器装备,是目前所有军阀中实力最强的一位。
“因赫连大少的母亲是赫连督军唯一明媒正娶的夫人,所以我们也不能怠慢了。我所有的子女中,也只有你这个女儿是嫡出的。也方能配得上赫连大少的身份。嫁到赫连家,也不至于让她们有闲话可说。”
江净薇垂下眼帘,一动不动地盯着皮鞋上的蝴蝶饰物。屋子里因为通了热水管子的的缘故,十分暖和舒适。然,她整个人却似浸在外头的溪水里一般,冰寒刺骨。
从来不问过她的父亲,今日命她前来不过是把她当作一件物品,想把她送去与赫连家做一个政治交易。
“我也已经回复了过去。过些日子,赫连督军就要派专列送聘礼过来了。日子也定了,就定在年前。这些日子,你只要安心待嫁就成了。具体的一些事情,你姨娘们会帮你打点的。”
江海权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了过来,声线不高,却夹杂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江净薇依旧不作声。江海权见她头垂得低低的,以为她女儿家害羞,也不以为意。
“赫连家可不比我们家,复杂地很,规矩也多地很。等他们专列一到,你也就别去学堂了,好好跟着姨娘们学学为人媳为人妇的规矩。到时候去了北地,断不可失了我们江家的脸面。”
江净薇等了半天,也不见父亲再吩咐其他话语,便抬起了头。只见书桌后的父亲双眉紧皱,似乎有极多不开心的事情在困扰着他。
这些年来,第一次难得有此机会可以与父亲站得如此之近。江净薇现父亲已有很多白了,夹杂在黑之中,显得突兀异常。岁月不饶人,父亲已是半百的年纪了。江净薇忽觉鼻子渐渐开始酸了起来。
又过了半晌,江海权这才回过神来,朝净薇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
江净薇这才告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