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定安见此情景,不露痕迹地靠近杜筱清,熟练地抽出他腰际的弯刀,利落地抵在他的脖颈上,锋利的刀刃紧紧地贴着他凸起的喉结,只要他稍一动弹便会血溅三尺。
在她把刀抵上杜筱清的脖颈之后,不过眨眼之间,正堂便出现了数名暗卫,手中执锐,目光森冷,片片刀光将她围在垓心。
她无视满堂蠢蠢欲动的暗卫,只一味看着李父,声线软如莺啼:“我是你的妻子,日日夜夜睡在你卧榻之侧,你若是非要如此,最好夜夜睁着眼睛睡觉。”
满堂刀光倒映在穹顶,自穹顶折射出无数光亮寒冷的影子,自上而下笼罩在江定安素雅的裙摆上,有一片裙摆和杜筱清绛色的衣摆重迭在一起,相互交缠着,一齐沐浴在肃杀冷酷的剑影中。
杜筱清长睫低覆,近距离地俯视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她的面容娇柔可人,情动时雪白的两颊会泛起淡淡的红晕,持刀的手根根纤细,指如削葱尖。
此时她微粉的指尖用力到有些发白,映衬着剔透光滑的刀面,竟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他忽略脖颈处鲜明的疼痛,目光淡然地掠过重重刀光以及一张张紧张严肃的面孔,望向李父。
隔着数名暗卫,杜筱清注视着那张被火燎到狰狞可怖的脸,那双苍老浑浊却不掩凛然风骨的眼睛亦直直地盯着他。
他在珠崖郡时与李夫人打过照面,为人强势,野心勃勃,处事以利益最大化为先。那时他便想,江定安身上那种儒雅清正甚至有些柔软的气韵应当是承自她的生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他想起数日前接到明郡守的命令捉拿潜逃的命犯,那时他还不知道那名命犯与江定安的关系,只想着如往常那般雷厉风行地将此事料理好。
查着查着,他发觉此事很有些棘手,那命犯年事已高,本就年老体弱,加之入狱多年饱受煎熬,单论他自己一人,插翅难飞。
正如他所料,不是命犯自己逃的,而是有人蓄意将他带到了外面。
他听到武兵的汇报,便对李父和江定安的关系有所猜想,调动三旬牢的卷宗确认了李父的身份,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将那伙人没做完的事情继续下去,以此来威胁自己口蜜腹剑的妻子。
只是,江定安的生父很聪明,他不知道他和之前那群人是不是一伙的,但是他清楚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女儿的软肋,与江定安久别重逢的那一日晚上,他坐在寂静无声的地牢里便选择了自尽。
动容
在杜筱清走神的这一瞬间,靠近廊庑的元光脸色骤变,她一手搀扶李父,另一只手疾速伸出两指点按在李父头顶。
江定安本就精神高度紧张,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触动她脑中紧绷的弦,她淡看一眼元光,随即皓腕一转,刀面翻飞,抵在杜筱清脖颈上的弯刀迅速往下,刀尖破开绛灰色暗纹上襟,挟风刺进他的胸膛。
她目力极佳,又早有准备,刀尖不偏不倚刺入杜筱清之前受过箭伤的部位。
杜筱清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他握住锋利无比的刀面,不让江定安有机会再进一步。
他纵使受了伤,手上的力道依旧强硬而霸道,让江定安无法再刺进半分。
她意识到无法将刀尖刺得更深,也不挫败,朱唇含笑,手腕微转,生生将刀柄转出弧度。刀尖也跟着旋转,搅着杜筱清的衣襟泛起一圈圈褶皱,他腰上的白玉衿随即叮当地响。
霎那间,杜筱清敛在袖中的手陡然攥住她持刀的手,扣住她的手腕,猛地向下压。做这一切时他神色极其寡淡,冰冷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狠戾,平静地将她的腕关节扭错位。
江定安并不擅长忍痛,脱臼的手腕迅速泛起红痕,她手中的刀虽然没有立时掉落下来,但显然已经无力攥紧刀柄。
杜筱清感受着掌中那只纤细柔软的手腕失尽力气,软软地垂落下来,他将手指一根根穿进她软白的指尖,缓缓施加力道,丹凤眼不曾眨一下,就着她的手快速地抽出弯刀。
前端浸着一抹红的弯刀掉落在毛绒绒的地衣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杜筱清朝暗卫们做了一个手势,暗卫心领神会,如潮水般退出正堂,临走时带走了李父。
手腕传来一阵阵不容忽视的疼痛,江定安的眸光追着那道苍老的身影,另一只手按在发疼的手腕上,按住错位的关节,毫不犹豫地推了回去。
泌出的冷汗濡湿了鬓发,乌黑的发丝蜷缩成一绺绺小圈,一滴汗珠落在纤细的睫毛上,朦胧了视线,江定安毫不在意,就要弯腰拾起静静躺在地衣上的弯刀。
就在她准备伸手的一瞬间,一只绯色滚边的漆黑官靴踩住了那柄弯刀。
江定安没有动,保持着屈身拾刀的姿势,仰头去看官靴的主人。
杜筱清一脚踩住刀面,垂首,俯视江定安,看着她如云如雾的鬓发松散下来,冷汗湿透了她鬓角的发丝,玉软花柔的面庞如同浸在湿冷朝露里的花瓣,圆融的眼睛好似春水洗涤过一般,里面的焰火明亮炙热,分不清究竟是恨意,还是别的什么。
他伸出方才接住白刃的那只手,用还在淌血的指尖轻轻触碰着江定安的脸,慢慢地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
他碰上去的那一霎,江定安只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这种触感是她十九年来不曾体会过的,湿漉漉的,带着少许温热,透过一层薄薄的粘稠的血,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上旋涡似的纹理。
江定安今早只是略略抿了抿口脂,现在有些已经褪色,显现出她本来的唇色,是柔软自然的淡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