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风。”
蒲珍说。
十分钟过去了,晨来的手机并没有响。而蒲珍已经抽完了一根烟,点起了第二根。店里烟雾缭绕,烟气熏得晨来眼周疼痛,不得不又擦了把脸。蒲珍吸着烟,看着晨来那白的面孔,说:“难为你了。罗焰火不是好相与的人。蒲玺惹到他的人头上,看样子这一回不死也得去层皮……”
蒲珍一口气吸掉半截烟。她心里烦恼。
晨来背对着姑姑,洗完了毛巾,把水池仔细擦拭了一番。水池被擦拭得铮亮,能映得得见人影子,手机还是没有动静。
“他也不是自始就这么不靠谱的。”
“我知道。”
“这两天我常想以前的事儿。那年我也就七八岁,你爸爸背着我,穿着解放鞋,背着帆布包,夜里,揣着一卷一卷的宣纸,那些没有装裱过的字画,偷偷跑到几个胡同外的公厕里头,扔进茅坑去……为什么背着我呢?万一撞见人,还有个掩护。多少年以后了,听你奶奶念过一回,说那些啊,好多都是你太爷当年在画会里、在铺子里收的。有唱和的作品,有人家的赠与,还有些是买的……搁如今可不值老了钱了。这还就是一小部分,只是晚近的画家的,更早的那些,嚯,你太爷和爷爷也真下得去手。我想起来就觉得头皮麻。不说价值吧,就收了那些年,多少感情在里头呢,都是心血……可见人到了那褃节儿上,要保命,身外物就顾不得了。不管怎么说,那时候你爸还挺疼我的。家里拢共就剩我们俩了,我又比他小那么多。按理说跟两代人似的,和和气气的多好。现如今是我看不上他、他看不上我,回回见面儿跟斗鸡似的,想想也怪没劲的……爷爷奶奶过世的时候说过,说你爸吃了太多苦,老了要是不济,让我照顾他。我想着给他气急了的时候,直给他掐死的心都有。兄妹做到这份儿上,这也是没治了。”
晨来见姑姑又要点烟,过来给她抽走。“别抽了,跟大烟鬼似的。”
蒲珍瞪她一眼,“这会儿心焦又使不上力气,不照着烟使劲儿照什么?”
“男朋友呢?”
晨来一说,被姑姑招呼了一巴掌。
“男朋友又不是没有事做的。”
蒲珍将打火机拿在手里。烟被晨来拿走了,她没得抽,有点儿难受。看着晨来望着门口了呆,心一动,“来来。”
“嗯。”
晨来懒懒地应着。
“书也好,画也好,古董珍玩什么的,那些我是不懂,也不喜欢,完全不想沾边儿。咱们家里,因为这些吃的苦头,几辈子也说不完。奶奶过世之前,就说,要紧好好培养来来,让她好好儿读书,将来做老师做医生当律师当法官……书念不好,小门市部儿做个售货员也做不好的。干什么都行,就别入这行。还跟你妈说,让来来要紧别学姑姑。”
“姑姑有什么不好。”
晨来仍盯着门口。
“怎么说呢,弯路要是一定要走,也还是少走点儿好。”
蒲珍说。
晨来看看姑姑,没做声。
手机震了两下,她马上接听。
这回罗焰火的声音比之前还要低沉,一开口已经让晨来觉得沉重。
“他今晚应该会回家。”
“什么时间?”
晨来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