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進鎮內他就想起了絮棠,想起了第一次和沈梨初見面,短短五年竟物是人非。
鎮子熱鬧非凡,叫賣的擺攤的絡繹不絕,順著唐雨則信中所指方向,他邊走邊看,只覺時光一去不復返。
踏上一座過河橋時蘇鶴一眼看見橋樑之上站了個人,像是要尋死。
蘇鶴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跳,自感無匆匆經過,卻不想那人腳下不穩直直向他撲來。
蘇鶴只挪開身子讓那人摔倒在地,正要走時被人抓住了腳踝。
「大哥,我在自殺哎,你怎麼見死不救啊?」聽他說話語氣和用詞,蘇鶴只覺有股無與倫比的熟悉感。
不像是本地人。
蘇鶴扭頭看他,目光卻猛的一滯,趴在地上的人容貌上乘五官精緻,最關鍵的是眉宇間竟長得有些像沈梨初。
見到他眼底閃過片刻呆滯,那人得意一笑,爬起身來朝他伸手:「你好,我是沈辰安。」
姓沈?蘇鶴內心有些猶豫不決,自他死了之後所發生的所有劇情都不在原著之內,所以這個長相酷似沈梨初的傢伙也無法確認他的身份。
蘇鶴只能按兵不動,沖他點頭:「紀雲舒。」
沈辰安見他沒伸手絲毫不覺得在意,甚至可以說是早有預料,仍笑呵呵的看著他。
蘇鶴覺得他的眼神不太純粹,摻雜的東西太多,不似沈梨初那般單純。
於是打完招呼後轉身就走,身後人急忙伸手拉他,蘇鶴反應極快的躲開,他拉了個空,仍是不惱:「我迷路了,這位大俠,能不能送我回去。」
蘇鶴道:「你不是要尋死嗎?」
沈辰安笑了:「我只是在做一個試驗,就在剛剛已經成功了,所以不用死了。」
他眼神直勾勾盯著蘇鶴,讓人不悅,蘇鶴扭頭就走:「沒空。」
這次沈辰安沒有再攔他,蘇鶴心裡卻有些忐忑,他已經很久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人了,上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還是絮棠。
壓下心頭強烈的不安,他來到了唐雨則所說的酒館,靠近窗邊的位置,唐雨則就坐在那,仍是一副仙人之姿,看見他後露出個笑來,朝他招手。
待他坐下後唐雨則叫了幾壺酒,大有不醉不歸之勢,話匣子一開止都止不住,唐雨則將這些年的苦楚和經過全部說了一遍。
箇中滋味除了當事人之外誰也無法體會,蘇鶴一個勁的道歉,將自己的身世和故事也全盤托出。
唐雨則聽罷沒有過多驚訝,他喝的醉意闌珊,雙頰緋紅,看著蘇鶴道:「原先我以為你只是長大了,可你畢竟是我一手養大的,你是什麼樣子我再清楚不過了。」
蘇鶴默然,想來也是,唐雨則如此寵愛蘇鶴又怎麼會看不出來自己的愛徒早已換了個人。
「那你為什麼不揭穿我?」蘇鶴不明白他為什麼可以對著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依舊如故。
唐雨則莫名紅了眼睛:「因為我太寂寞了!」
他聲調忍不住上揚,在眾人的注視中又放低了聲音:「我成仙已有三百年了,仙族自視清高從不屑與下界人類交往,可我不一樣,成仙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喜歡人間煙火,春夏秋冬日升月落,這些在仙界根本瞧不見的東西令我著迷,我創立青山派招收人類做弟子,教他們法術教他們除妖保護自己,我想成仙的意義大抵如此。」
「成仙何其辛苦,三百年來我親眼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離我遠去,那種滋味你懂嗎?」
唐雨則似是借著醉意將自己一生的苦悶和憂愁盡數倒出。
「人人都道成仙需修無情道,需斬斷七情六慾,需放下所有執念,可我偏不願。」
「阿鶴,我放不下,這三百年來的種種因緣和回憶,它們早已與我融為一體。」
「二十五年前我剛撿到蘇鶴時高興的快瘋掉了,我覺得這就是上天賜給我的,我看著他長大,親自教他劍法,我想,如果是他的話一定可以成仙。」
「如果是蘇鶴的話,他一定可以一直陪著我。」
唐雨則說罷已是淚流滿面,他悲痛欲絕:「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才讓他變成這樣的,一定是我太自私了才會這樣吧……」
「我很快察覺到阿鶴已經不再是我的阿鶴了,我的阿鶴刁蠻任性,沒有你乖巧,沒有你謙遜,他完全比不上你分毫……」
「可他只是我一人的阿鶴……我的,阿鶴。」
唐雨則喃喃自語,手中杯盞不斷,蘇鶴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喉間酸澀無比,他遞給唐雨則的手帕被淚水浸濕,哭到酒館裡的人以為他被婆娘甩了,紛紛側目而視。
蘇鶴知道唐雨則過分寵愛蘇鶴,可他萬萬沒想到他對蘇鶴的感情竟如此之深。
深到可以愛屋及烏,甚至自欺欺人。
他見唐雨則如此痛苦,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其實真正的蘇鶴並沒有死,一抬頭唐雨則已經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他無奈嘆了口氣,從唐雨則身上摸出荷包結了帳,背著人出了酒館。
幾百歲的人了,總是像個小孩子一樣,蘇鶴忽然之間有些羨慕起原主來,雖然十惡不赦壞事做盡,可他仍擁有唐雨則的全部愛意。
相比自己從始至終都是孑然一身,因而沈梨初與他之間的情意更顯珍貴。
想到沈梨初他心裡好受多了。夜幕降臨,黑沉沉的天透出昏暗的月光,寥寥無幾的點點星光更加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