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不想在你面前替他说话,也不想安慰你;这可不是办法。不过,好嫂子,我真替你难过,打从心底里替你难过!”
从安娜那双覆盖着浓密睫毛的亮晶晶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水。她坐得更靠近嫂嫂一点儿,用她那双有力的小手握住嫂嫂的手。陶丽没有把手缩回去,不过她面部的冷淡表情并没有改变。她说
“安慰我是没有用的。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后,一切都失去了,一切都完了!”
她一说出这句话,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温和了。
安娜提起陶丽干瘪的小手,吻了吻,说“不过,陶丽,这可怎么办,可怎么办呢?遇到这样糟的事,怎么办比较好你得想一想啊。”
“一切都完了,再没有什么好想的了!”
陶丽说,“你要知道,最糟糕的是我没法摆脱他,我离不开孩子们。可是同他生活在一起,我又办不到,我看见他就受不了。”
“陶丽,我的好朋友,他已经告诉我了,可是我想从你嘴里听听,你把前后经过都给我讲讲吧。”
陶丽用询问的目光对她望了望。
安娜脸上现出真挚的同情和友爱。
“好吧,”
她突然开口说,“不过我要从头说起。我怎样结婚你是知道的。我受了我妈的教育,不仅天真无知,简直是愚蠢得很。我什么也不懂。人家说,做丈夫的都把自己过去的事情讲给妻子听,可是斯基华……”
她改口说,“斯吉邦·阿尔卡迪奇却什么也没有告诉我。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我一向认为我是他亲近过的唯一女人。我就这样生活了八年。说实话,我不仅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不忠实,而且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你想想,我一向是这样想的,可是现在突然知道了这全部可怕的丑事……你替我想想。我满以为自己很幸福,可是忽然……”
陶丽忍住呜咽说下去,“忽然看到一封信……一封他写给他的情妇、写给我们以前的家庭女教师的信。真的,这真是太可怕了!”
她慌忙掏出手帕捂住脸。“如果是一时感情冲动,那还可以谅解,”
她停了停继续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处心积虑,狡猾地欺骗我……而且是跟哪一个呀?……一面继续做我的丈夫,一面却同她……这太可怕了!你是不会理解的……”
“不,我能理解!我能理解的,我的好陶丽,能理解的!”
安娜握住她的手说。
“你以为他会理解我的全部痛苦吗?”
陶丽继续说,“丝毫也不!他可称心得很呢。”
“嗳,不!”
安娜连忙打断她的话说,“他挺可怜,他悔恨得要命……”
“他会悔恨吗?”
陶丽凝视着小姑的脸,插了一句。
“是的,我了解他。我看着他不能不替他难过。我们俩都是了解他的。他这人心地很好,就是有点儿骄傲,可现在他抬不起头来。使我感动的主要是(安娜猜到最能打动陶丽心弦的事)……有两件事在折磨他,一件是他没脸见孩子们,另外一件是他爱你……是的,世界上他最爱的就是你,”
她急忙打断想反驳她的陶丽,“但他却弄得你很痛苦,弄得你伤透了心。他总是说‘不,不,她不会饶恕我的。’”
陶丽一面听着小姑的话,一面若有所思地望着旁的地方。
“是的,我懂得他的处境很痛苦。有罪的人总是比无罪的人更痛苦,要是他明白全部不幸都是由他的罪孽造成的。”
她说,“可是我怎么能饶恕他呢?他有了那个女人,我怎么能再做他的妻子呢?如今再叫我同他生活在一起,那是活受罪,因为我珍惜过去对他的爱情……”
她又痛哭起来,说不下去了。
但她像故意似的,每次心一软下来,就又说些话来激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