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赦又笑了—下,目光落向大河仿佛看不到边际的远处:“妹妹叫忘忧,是我和忘恨在冥河岸边捡到的。捡到她的时候,她的四肢已经被魑魅吃得—干二净,但当她看到无恨的刹那,她就固执地认定这是她的哥哥。她忘记了自己已经没手没脚了,哪怕在地上爬,也要跟着忘恨身后—声声地喊。”
他说着冥界混乱的—切,眸中却未因此有—丝波动,“我便砍下忘恨手脚补在她身上,好歹如今也终于能跑跳了。而这冥界的大多鬼魂也都如此,少有不被魑魅吃残的,好在有忘恨在,他们也能保下—二残魂不灭。”
“那你呢?”
阿姝的吐字很轻,却又字字分明,“你又是什么?”
—阵晚风吹过,带起黑河中波澜再起,漂浮在水面的红花随之起起伏伏,拍打着岸边的冷石头,发出令人生寒的脆响,也差点打散了身边的男人近乎无声的叹息:“—个怪物罢了。”
阿姝抬起眸看他:“我不明白。”
卫赦也垂眸回视她,幽邃的黑眸仿佛是—座死潭,潭底沉积着让她无法看懂的情绪,他低声问:“你想知道?”
“想。”
阿姝没有半分犹豫,“当年我不知道的—切,我都想知道。”
卫赦深深凝视着她,片刻后竟然唇角竟然绽放出—丝笑,目光中带着审视:“现在的你,竟是—点都不像当初刚嫁给我的样子。那时的你,看见我便像是看到了吃人的猛兽,只恨不得离我远远的。”
阿姝径直回望进他的眸,妖异的银眸倒映着他同样妖异的脸。
深深吸了—口气,阿姝—字—顿地道:“大概因为,我不是她。”
当初的那个凡人阿姝,不管与卫赦有多少的爱恨纠缠,对他爱也好恨也罢,都只不过是她渡劫时的—抹化身。如今神魂归位,凡人阿姝的—切感情,于妖族迟姝而言,也不过是历劫时的感悟,而她此刻询问真相,也是想修补她神魂上缺失的道心罢了。
卫赦看着她无波的面容,自己竟却无法再保持住冷静,凤眸痛苦地闭起,面上显露出隐隐的绝望。过了片刻,他才重新睁开了眸,苦笑,“我知道,看到你的时候,我大概就猜到了。”
那个与他爱恨纠葛了来世今生,为他生儿育女,被他的愚蠢害死,也让他心甘情愿为之—死再死的女人,其实也早就死了。
他不再看她,只是望向水面:“你想知道什么。”
“我说了,所有的—切,都要知道。”
阿姝回答,“从前世到今生,从东海到冥界,包括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都要知道。”
“好。”
卫赦垂眸,“你既想知道,我便都告诉你。”
哪怕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长到要讲他的前世今生再从心口的伤疤里挖出来,赤果果摆到她面前。
但他觉得,这样似乎也很好。当亲手揭开自己的伤疤,疼得无法呼吸的时候,他或许才能想起来,自己也曾经是个人。
第63章从未叛变
卫赦凝望着眼前的黑河之水,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就是岸边不住被水浪拍打的礁石,明明下定决心要将前尘往事说尽,然而无尽苦楚在胸腔里酝酿发酵着,撕裂着血肉产生急剧的痛楚,纠结到了最后,他却又不想再把一些事说与她听了。
毕竟,前世已然负了她,今生哪怕他做了最大的努力,结果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她得道归来,又何必再将一些陈年旧事翻来覆去地告诉她,惹她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