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錦看一眼,湯裡面除了飄著大棗枸杞外,還有著黑色根藤一樣的東西,氣息古怪刺鼻,她轉過身,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眉,剛把湯放在餐桌上,李哲就提著一袋水果進了門,趁老太太不注意,對玉錦低聲耳語道:「我那會兒忙,顧不上給你詳細說,我也不知道媽會突然過來。」
玉錦還來不及說什麼,婆婆已經從廚房出來,把菜一一擺好,熱情洋溢地宣布說:「你爸要跟他的老戰友們去當年當兵的地方故地重遊,這一去就得大半個月,剩我一個人也沒什麼事,我這次過來,就是準備幫你們做做飯,把身體調理調理,營養到位了,也能早點讓我們抱上大孫子。」
玉錦含糊地點點頭,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吃起來,今天的變化讓她感到措手不及。端起那碗藥膳,她小心地把藥材都挑出來,嘴裡忍不住說道:「媽,吃藥不能自己隨便吃的,得讓醫生開。」
婆婆不知是沒有聽出玉錦的弦外之意還是怎麼,笑容更加柔和起來,「放心吧,這就是老家醫生開出來的,誰吃誰好,你看看李哲,從小吃各種藥膳,補得多好啊。」
玉錦不知說什麼好,她有點接不住老太太的腦迴路和澎湃的熱情,瞟一眼李哲,對方正面無表情地把碗裡的藥湯一飲而盡,她只好閉著氣,在婆婆的注視下把藥湯一口氣喝了。
吃完晚飯,客廳的電視機大鳴大放地響了起來,是戲曲台,老太太就喜歡這一口。玉錦向李哲招了招手,兩人進到臥室,玉錦低聲說了單位的情況,李哲沉吟不語,半晌問,「你的打算呢?」
「這個機會很難得,我想過去試試,等懷孕了再調回來也不遲。」
「可是,」李哲皺著眉頭說,「地市工作部剛剛成立,正是開疆拓土的時候,你的性格是只要幹了,就一定會投入全部精力,到時候還有精力考慮生孩子嗎?」
他說的也不無道理,玉錦點頭說道:「是啊,可是,現在單位要合併,要裁人,我如果放棄這次機會,肯定就被邊緣化了,以後在單位怎麼辦?現在媒體的形勢都不好,你是知道的。我基本上肯定,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這的確是一道難以選擇的單選題,但李哲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臥室的門就一下子被推開了,婆婆站在門口,臉色灰白地喊道:「我不同意!」
玉錦被嚇了一跳,一聲「媽」還沒有喊出口,老太太已經連珠炮似地說起來,「錦錦啊,你也不想想,你和李哲都多大年齡了,再不生還能生得動嗎?你們已經結婚一年多了,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是不是身體有毛病?你們心真是大呀,不把精力放在這上面,還去管這站那站的幹什麼?工作是干不完的,自己的身體才最要緊!」一口氣說完,她捂著胸口咳嗽起來。
「媽您別著急,」玉錦趕緊攙扶婆婆坐下,細聲慢語地說,「我沒有不考慮生孩子,我會挑一個離家最近的地市,這樣回來也方便,最起碼周末是在家的,這樣也不耽誤什麼。」
「你別給我說這些,我知道是緩兵之計!你們倆現在天天住一起還懷不上呢,以後離得遠就能懷上了?」
「媽,離得遠近跟懷不懷得上沒有關係。」李哲吞吞吐吐地說。
「話是這樣說,可你們現在怎麼生不出來呢?你都三十多了呀,我的兒!我和你爸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你是準備讓我們這輩子都見不到孫子嗎?」老太太氣喘吁吁,也傷心起來,眼眶瞬間就紅了。
「看您說的,我們不是一直在努力嘛。」李哲心疼母親,摟住她的肩膀,遞了一張紙巾過去。
老人擦了眼淚,正色對玉錦說:「錦錦,我知道你是個上進的好孩子,但甘蔗不能兩頭甜,要家庭還是要事業,你總得選一個。李哲已經忙事業了,你也去忙事業,這個家怎麼辦?還有點熱乎氣兒嗎?咱們是女人,跟男人不一樣,女人不能不管家,要是家庭得犧牲一個人,這個人,只能是女人。」
玉錦有些頭疼,性別是一條河,這條河是一直在淙淙流淌的,意識不到它,不見得它就不存在,關鍵的時候你會發現,河一直都在,有些時候,它不僅僅是一條小河,甚至是鴻溝,是天塹。
玉錦承認婆婆說的不無道理,但她又覺得婆婆說的哪裡不對。她不喜歡「犧牲」這個詞,因為犧牲就意味著不公,意味著一個人放棄自己的利益去成全別人,這是違背人性的。被成全的人自然覺得幸運而快樂,而被犧牲掉的人,就該當有這樣的命運嗎?
「你們明天,什麼也別說,一起到醫院去檢查一下。城市生活壓力大,吃的東西也不好,這激素那激素的,別真有什麼毛病了。要是有毛病,就早點治。」老太太撫住心臟,顫巍巍地坐下,蹦出這麼幾句話。
玉錦還想為自己駐站的事再做一番掙扎,李哲給她使了個眼色,她只好不說話了。
晚上躺在床上,玉錦感到一陣陣氣悶,李哲說:「哎呀,你跟老人爭什麼呢,她也是為我們好,讓我們幹什麼,我們照做就是了,非要辨個一清二白的,不覺得傷感情嗎?」
「所以,你還真打算去醫院檢查?」玉錦睜大了眼睛。
「讓去就去吧。我已經聯繫了我在醫院的同學,明天上午我們過去。」李哲慵懶地翻了個身,「去做個檢查,排除一下,去去她的心病就好了,然後住幾天就想辦法讓她回去。」他的睡意越來越濃,話音一落,很快發出了平穩而悠長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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