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带我过去看看嘛?”
宗忻毫不避讳道。他说是谢队朋友,小王以为他指不定是哪个部门的,懂现场勘验,忙不叠道:“那可太好了,现场脚印杂乱无章,就跟碰上鬼打墙似的,我正想不通呢。”
宗忻把游戏机扔进手套箱,下车前看了眼谢遇知撂在中控台的手机,犹豫片刻还是抓起来揣进了口袋。这种蓄水库和市区那种环城河还是不一样的,环城河都是人工修筑起来的堤岸,有河道主管的水利局设固定维护场所,安全指数很高,相对设有各种河道防护措施的城区河,蓄水库这边除一块竖起的三米多高水深危险禁止下水的警示牌外,什么都没有。一些有大片芦苇子和香蒲的地方囤水,不适合栽种树木,护河林距离河床隔着留白。小王扒拉开枯黄芦苇荡,回头打折几根苇子给宗忻辟出路,“宗哥,就是这里。”
河边的泥土内有大量水分,平时踩在上面会有软塌塌往下陷的感觉,但京台连着小半月没下雨,土里的水分蒸发后泥土产生空隙,变得非常松软,有些沙质感,很容易踩出脚印,但时间了,也很容易风化消失。小王说的,地上那串不太明显的杂乱脚印,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宗忻走过去,蹲下来看了看那些脚印。小王弯腰问他:“宗哥,能看出什么吗?”
脚印虽然杂乱无章,但宗忻一眼就看出有两块脚印脚尖对着沿河公路方向,非常明显。“这些脚印被人为掩盖过。”
宗忻说着,从痕检手上抽出哥黄色物证标记牌插进沙地,“鞋的码数不一样,说明当时可能有两个人,不过,看鞋印脚掌位置痕迹深,足跟几乎看不见痕迹,合理怀疑不是人穿着鞋在走路。”
他这一波分析,把小王和几个痕检给分析的天灵盖直往外窜凉气。“宗……宗……宗哥,咱们可都是光荣的人民警察,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不是人穿着鞋走路,那……那……总不能是鬼吧?”
小王摸摸头顶,突然觉得周围空气从冷变成了森冷。宗忻手掌向下,微微隔着一指距离平放在鞋印处:“人手比脚要小,如果把手放在鞋子里代替脚来走路,足跟吃不到重力,自然就不会留下痕迹。”
小王恍然:“原来是这样。”
宗忻嗯了声,眉头微微皱起来。如果说,是有意在隐藏痕迹,这周围都是蓬松的沙土,随便折根芦苇平一下脚印就遮挡过去了,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手脚并用搞乱七八糟似是而非的脚印出来。他抬头,观察了下周围。后面是芦苇荡,前边大概二三里的护河林,很难说这些脚印当时是怎么留下来的,也无法揣度具体情况。宗忻起身,搓搓手揣进羽绒服口袋,“现场拍过照了吧?”
小王说:“拍过了。”
水库风很大,刮得猎猎作响,宗忻带上口罩盖住半张脸,又带上羽绒服帽子,把自己裹得像个棉球,对小王道:“走吧,再去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遗留下的痕迹。”
河床靠水域的地方基本查不到什么东西,因为有水,即使当时留下了足迹、水痕之类的,水波来回拍打一天也早冲平了。不远处,水警穿着橙色救生衣下了水,很快又从水里冒出来,手上牵着根钢丝绳挂在停在河床边的吊车吊钩上。上岸后,水警冻得脸发紫,急匆匆被人拽进车里去换衣服。吊车钢丝绳拔地而起,缓缓升上半空,很快一辆大众车被从水库里吊上来。随着泥污满身的大众车落地,几个技侦一拥而上,经过一番勘察,技侦队长确定,驾驶大众车的司机生还几率非常高。“跳窗,谢队,这孙贼肯定是跳窗跑了。”
技侦看着四敞大开的驾驶座车窗,斩钉截铁。不管被撞弯的护栏、还是落水前已经打开的车窗,还是车前身撞断护栏造成的刮擦伤痕,都足以说明这辆车的车主溺水死亡的几率非常小。“拍照保留证据吧,回局里再对案情进行详细分析。”
谢遇知嘱咐完,抬眼往停在隔离带的福特车看过去。福特车前窗在阳光下反光,谢遇知微微眯眼,发现宗忻已经不在车里,眉头不由紧紧拧起来,正要提步过去看看,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谢副支队。”
是宗忻。谢遇知猛然回头。宗忻双手揣着侧兜,羽绒服帽子包裹住整个额头,只在眉间压着些碎发,正定定看着他,目光深幽,眼里浮动着荡漾的波光。谢遇知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你怎么下来了?”
宗忻拢拢围脖,非常专业的回答他:“初步可以断定,大众司机肇事逃逸了,人还活着。”
他好像很冷,总是一副怕被冻死的装扮,明明身材瘦削,非得把自己裹得像只圆滚滚的北极熊,看上去虚胖好几斤。谢遇知觉得,宗忻的体质大概可以媲美五六十岁老大爷,一入冬就得穿骆驼绒保暖棉裤。“怎么看出来的?”
他问。宗忻说:“大众车身撞击刮擦轻微,天这么冷,车窗却是打开的,车内未启动空调制热。还有,那边护河林有明显处理过的脚印,以及王警员在周围提取到的两根短发,足可以证明车主目前人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