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措笑着恭维,“看过了,跟孙叔你长得真像。”
老五顿时更加得意,那边又有重量级的客人到了,老五拍拍方措的肩,“小措,今天孙叔顾不上你了,你自己吃好。”
方措点点头,瞧着老五以与他身材极不相符的敏捷脚步走到门口,脸上挂起无懈可击的笑容与人寒暄。方措坐回座位,桌上的人比一开始热情了不少,不停地招呼方措吃菜。
刚满月的小孩儿被裹在红色的襁褓里,身上挂满了金手镯、金脚镯、金挂锁,眉心点着一点红色朱砂,喜气洋洋的,被外婆抱着如同一个展览品一样在亲戚朋友之间被展览,顺便收获各种各样的赞美和祝福。方措看了一眼,小孩儿长得不好看,黑皮肤,塌鼻梁,小眼睛。可再不好看,也是父母的心头肉,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方措没有等到酒席结束就离开了,看老五忙得抽不开身,也就没跟他打招呼。走出觥筹交错的宴会大厅,耳朵一下子清静起来,他捂住有些隐隐作痛的胃——昨天画图纸滑到凌晨三点才睡,早上起来什么都没吃,就过来参加满月宴,刚刚又喝了一杯酒,他的胃有些造反。
才走到酒店门口,准备打出租回去,老五急急地从里面追出来,一路小跑,一路喊:“小措,小措,等等。”
方措停下脚步等老五,“怎么了,孙叔?”
“这个,你拿回去。”
老五手里拿着一个红包,正是方措送的礼金,不由分说地要塞给方措,嘴上埋怨,“你说你凑什么热闹,孙叔能收你这个?”
方措赶紧双手推拒,“别,孙叔,我就一点心意。”
“行了行了,你的心意我知道,这个你拿回去,你一个小孩儿,送什么礼?没这个道理。”
方措说什么都不肯收回,“那就当我是替我叔送的。”
老五一愣,提起方牧,他一时五味杂陈,动作就这么一缓。方措就趁着这个机会拦了辆出租,朝老五挥挥手,“孙叔,那我就回去了。”
看着少年钻进车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低头看看依旧没有还出去的红包,叹了口气。
方措下了出租,经过自己家的一条窄巷,看见一对少年男女躲在里面接吻,女孩儿靠在墙上,漆黑的直发烫了离子烫,阳光下有年轻的光泽,白净皮肤,清秀脸庞,身上是改良过的高中校服。少年穿白衬衫,衬衫纽扣并不完全扣满,下摆一半塞在裤子里,一半露在外面,一手拎着书包背在肩上,一手撑在小巷的墙上,将女孩儿半包围起来,完全是一副落拓不羁的情场老手模样。
方措只看了一眼,就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粽子摇着尾巴欢快地跑回来,绕着他的脚呜呜叫着讨食。方措进了屋,打开冰箱,冰箱里还有一点冷饭,他把它拿出来加热了一下,拌着昨晚吃剩的排骨汤汁,倒进粽子的食盆里。粽子欢实地埋头开吃,黑黑的鼻子一耸一耸的。
方措蹲在地上,默默地看着三年来唯一不离不弃陪伴着自己的畜生,似乎有些走神。正午强大的阳光直照下来,院子里花木繁盛,柚子树碧绿的阔叶投下一片阴影,石榴树上结了累累的硕果,一派喜人,但从屋檐下投射在地上的一人一狗的影子,却无端地有些孤单寥落。
一个少年挎着书包吊儿郎当地走进院子,白衬衫,黑裤子,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正是刚刚在巷子里上演“青春的诱惑”
的主角之一——方子愚。
方措站起来,瞟了他一眼,见怪不怪,“你又不回家?”
方子愚熟门熟路地将书包扔到椅子上,问:“有吃的吗?”
“没有。”
方措面无表情地进了屋,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洗碗。
方子愚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自力更生地走到厨房,找出最后的一点冷饭拌着排骨汁,毫不嫌弃地端到屋檐下,蹲在地上,与狗作伴。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发表他毫无用处的废话,“别说,你家粽子真是丑出一定境界了。”
屋子里传来哗哗的自来水声,自然没人理他。
方子愚扒一大口冷饭,接着无用地叨叨,“哎,你家狗子上回不是在勾搭裁缝店的那条西施犬吗?勾搭上了吗?”
他停了停,自己给自己接话茬,“算了,当我没问,这磕碜长相,人家西施犬是得有多大的狗生勇气才能接受啊。”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哀叹,“唉,我可怜的找不到老婆的粽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子里的水声已经停了,方子愚也停止了叨叨,端着饭碗,抬头望天。天空湛蓝,阳光炽烈,直击他的眼皮,眼睛酸涩,有种要流泪的冲动。过了片刻,他低下头,埋头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扒饭,好像要将那不合时宜的忧伤和脆弱全驱散出去了一样。
卫生间里传来呕吐的声音,方子愚回过神,站起来往里瞧。卫生间的门关上了,他站在门外,有点担心,“喂,你怎么了,没事吧?”
方措将中午在酒席上吃的那点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直吐得胃灼烧般的痛,他头晕目眩,浑身虚脱,滑倒在瓷砖地板上,瓷砖冰凉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洇到他骨子里,很冷。听到方子愚在外面问,强提起劲,回答了一声没事,按下冲水按键。
哗啦啦的马桶冲水声中,他曲起双腿,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臂之间,不肯让任何人看到他脆弱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到胃得到了一点舒缓,力气渐渐回到身体,撑着身体站起来,洗了一把冷水脸,打开门出去。也没管方子愚在干什么,径自上了楼进了房间。他进的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方牧的。方牧走后,他晚上就一直睡在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