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许卿湖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我觉得……有点儿冷。”
“那我去把窗户关上。”
曹错抱紧他不让他起身,道:“你抱着我睡吧,抱着睡就不冷了。”
许卿湖依着他,道:“好,我抱着你睡。”
曹嫣然得知曹错失踪一事,骑着的卢马往北走,她珍惜的惧怕的东西都不多,徐是因为从小就跟着她父亲在男人窝里摸爬滚打的原因,让她练就了一颗坚毅的心脏。
但是对于她这个失而复得的弟弟,她却是珍惜非常,幼时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老爹的悲叹声,就连母亲临走前,也握着她的手嘱托她要找到弟弟。
而后命运眷顾,真的把她一家的曾不能触及的伤口完好无损地填补好了,不仅把曹错带了回来,而且还是有胆识的翩翩少年模样。
只是没想到,人还没回来多久,命运就再一次地跟她一家开了个巨大的玩笑,然而这样的玩笑并不好笑。
曹嫣然握着长枪,穿过烈野长河,她深知如果自己的父亲在这个时候离开竟京,定会引起世家贵族的骚乱,但她还知道,此时她父亲的一颗心都是悬着的。
尽管他面上稳若泰山,可曹嫣然却明白他心里为儿子担忧的恐惧,因为滋长在自己心头担忧弟弟的恐惧,也如出一辙的笼罩在她的头顶上,让她没办法安心在竟京等曹错归来。
而且梁氏早已视曹错为心腹大患,怎么可能错过这次机会,她弟弟一日没有音讯,被人戕害的可能性就越大,曹嫣然对这些了然于胸,所以她骑在的卢马背上一刻也不敢耽搁。这日许卿湖早早地就去了起床准备去干农活,他一醒曹错也跟着醒了,清晨的空气带着厚重的寒意,曹错被冷空气催得咳了一声。
许卿湖放下手中的靴子,赤脚走到门边,拢紧了曹错身上的衣服,道:“时辰还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已经睡够了,”
曹错道:“你今日也要去秧田吗?”
“嗯,正好回来的时候找郎中开些药。”
“我想和你一起去。”
“用不着,”
许卿湖道:“田里蚊虫很多,等出了太阳之后很热,你去了也是白白受罪,你好好把身体养好,别折腾了。”
曹错坚持道:“我就坐在边儿上看看,什么也不做。”
许卿湖架不住他的执拗,只好让他一同跟着,许卿湖卷着裤腿儿,和田里的许多汉子一样带着一顶竹枝编织的斗笠,弓着腰插秧苗。
曹错就坐在不远处的田坎上,歪着头看许卿湖干农活儿,没想到这人骑马射箭做得,连下地插秧苗的事也做得,当真是很奇怪的事情。
曹错脖子歪得有些发酸,又换了另一边歪,抽了根儿边上的茅草含在嘴里缓慢地嚼。
他看得出了神,恍惚间他生出了一种奇怪的错觉,就好像他和许卿湖都变成了杏花村里的寻常农夫,乘初阳而作,踏夕阳而归。
若是果真如此,倒也是一桩美事,只是自己肩头还担着这样重大的责任,又怎么可能一辈子待在偏僻的村落里逍遥快活。
曹彻对他寄予厚望,先生为他慷慨离开苍筤山,不远千里跋涉随他来到竟京,还有寒北的三十万大军,都等着他回去,与许卿湖逍遥世外无疑快活,可曹错明知这样不行,等到伤好的一日,自己总归是要来离开杏花村的。
只盼着伤势好得慢些罢了……
正午的太阳毒辣,许卿湖走到田坎歇了口气,曹错顺手把水囊扔给他,道:“你干活儿挺细致啊,这么几个时辰都不喝口水。”
许卿湖喝了一大半的水,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沾到的水渍,笑道:“早点儿干完早点儿回去呗,我敢让你拖着这副身子在这儿耗着等我吗?”
“我身子好得很,你只管歇你的就是了。”
曹错拿过许卿湖手里的水囊,也喝了一大口水。
许卿湖把头上的斗笠摘下来,扣在曹错的头顶上,道:“怎么样?坐累了没有?”
曹错嘴里含着被太阳烤温了的水,懒洋洋地仰起头,被日光晒得眯起眼睛,道:“我什么也没做,累不着我身上来。”
许卿湖坐在他边儿上,用拇指擦掉了他脸上沾到的水汽,道:“别嘴硬,受不住了就先回去,过会儿太阳只会更毒。”
曹错:“无妨,我觉得很好,就是晒上个十天半个月也没问题。”
做完活儿过来歇气的老汉看着许卿湖身边多了个人,没忍住问了一句:“小许啊,坐你边儿上的是你朋友啊?”
“是我以前在乡下捡回来养的小崽子,你叫他小铃铛就行了。”
许卿湖双手搭在膝盖上,面不改色地跟人闲谈。
曹错偏头去看许卿湖,只见他眉眼弯弯,笑得很是明朗,老汉看小铃铛长得高高的个子,看着像是到了娶亲的年纪,他问:“那小铃铛算是你养的儿子了啊?娶亲了吗?”
曹错直接答了这话,道:“快了,家里人给说了一门亲事,就等着请人算一个良辰吉日迎亲。”
等到傍晚太阳没这么大的时候,许卿湖才和曹错一同往回走,两人步入斜阳走过热闹的街市,许卿湖顺道买了一包油皮纸包好的糖糕,随后在药铺买了几副煎服的汤药。
掌柜的眼睛不大好使,就差一张脸都埋进药本本儿里面去了,小声地嘀咕着:“干草一钱,苦杏仁,茯苓,麦冬,葶苈子,荆芥,枇杷叶……”
这些耳熟能详的中药名,曹错光是听着就觉得苦,下意识地就蹙起里面眉头。
从药铺出来时,落了一阵轻雨,曹错没怎么在意不大的雨,作势就要往雨中走,被许卿湖拽了回来,道:“雨停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