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错恶狠狠地瞪着他,握着摇情往前靠了靠,剑尖抵着许卿湖的喉咙,渗出了点儿血来,他咽了咽口水,道:“你倒是坦诚,那我再问你,在刺史府的时候,你教我诗书骑射,还带我星夜打马,这些也全都是有目的的吗?”
许卿湖喉头上下攒动,惊得曹错立马收回了剑,许卿湖道:“嗯,你是世子,我自然不能像对待府上其他下人一样对你,我给你请先生教你诗书,全都是因为你的身份。”
曹错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那铃铛呢?你为什么还随身携带着我送给你的无忧铃,难道这也是因为我是世子吗?”
许卿湖对上曹错灼热的视线,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良久,许卿湖道:“那世子呢?世子又为何留着我送给你的木簪?”
“我为什么留着你送给我的木簪?”
曹错轻笑了几声,随后把手里的剑扔到地上,剑身与地面碰撞发出来冰冷的噼啪声,他像是认输了一般,道:“因为我还抱着点儿期待,以为你对我,哪怕有这么片刻是真心的,只因为是我这个人才想对我好,而不是因为我秦王世子的身份,因为我总是明里暗里地想着你,念着你,就连在寒北,我也随身带着这把相思木簪,这些原因够吗?”
“……”
曹错突然肺部一阵翻涌,顿时咳得厉害,他捂住胸口,咳出来一口鲜血,许卿湖七魂六魄都被吓飞了一半,连忙上前扶住曹错的肩膀,道:“你怎么了知远?是不是咳疾犯了?”
曹错猛地推开他,吃力地吼道:“你不要碰我,你这个骗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假作什么慈悲之态?看到我现在这样,不应该正合你意吗?你又何必在我面前做出这副样子?”
许卿湖不管他愿不愿意,强制性地拽着他让他坐在桌前,拿帕子擦掉了他唇边的血,道:“都已经是做大将军的人了,还使性子?你的先生和你父亲,就没跟你说过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曹错:“说了,你城府极深。”
“对,我就是城府极深的阴险小人,”
许卿湖细致地擦掉他脸上的血渍,指尖还顺带抚过曹错唇下那颗他日里思夜里想的朱砂痣,道:“你只需稍加努力,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又何必要和我这样的小人扯上关系?”
曹错把从府上带来的将军泪放在桌上,道:“这酒是我从寒北带来的,喝完这壶酒,我们就两清了,从前各种恩怨是非,我都不再同你计较。”
说着曹错就把酒倒进杯中,作势就要喝,许卿湖连忙拽住他的胳膊,道:“你这个样子不能喝酒,改日吧。”
“能不能喝我都喝过了,”
曹错道:“寒北风大雪大,我没少混着血和冰碴子喝酒,怎么,你怕我喝出毛病赖在你身上不成?”
许卿湖看着他明显不开心的脸,知道他是倔劲儿又上来了,故意顺着他的话说:“当然,你现在身份矜贵,若在我这儿喝出了什么问题,就算皇上不怪罪,秦王也肯定不会饶过我,我担待不起。”
“我让你喝,你就喝。”
曹错把酒杯移到许卿湖面前,但是许卿湖好半天都没端起酒杯,曹错冷声道:“怎么?你怕得罪皇上和秦王,就不怕得罪我吗?还是说这酒不好,许大人觉得配不上你?”
许卿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酒辛辣得让人立马泛起一阵鼻酸,就连眼睛也不自觉地氤氲出一圈水光,一杯酒下肚,胃如火烧,难怪这酒叫将军泪,这要是谁贪杯多喝了几两,怕是整个人都会烧起来。
许卿湖皱紧眉头,视线模糊地看着他,问:“你在军中,就是喝这样的酒入眠的吗?”
“嗯,寒北太冷了,得喝这样的酒才能对抗狂风暴雪。”
曹错点点头,往自己的杯中倒满了将军泪,尽管他在寒北经常喝这样的酒,但此刻竟也有些承受不住这酒的烈性。
喝了好几杯之后,曹错脸上早已爬上了浓重的红晕,安静地坐在许卿湖对面。
良久,他才含含糊糊地说:“三年前我带兵去往寒北,我带的新兵大多是南方的儿郎,平时不喝这样的烈酒,当时雪下得大,我们中了明士羽的埋伏,被打得落荒而逃,军心溃散,一路上横尸遍野,死的都是我军中的将士。
“我带着残存的士兵南下死守幽都河,我们都疑心活不过那日,好在支余部的王子送来了将军泪,我们就在幽都河饮酒,那日酒入愁肠,数万万人齐下泪,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七尺男儿也能哭成那般模样。”
说着说着,曹错的声音越来越小,人也越来越安静,许卿湖借着房间内昏黄的烛光去看他,当日的青衣少年,终是长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军。
曹错小声嘀咕道:“你知道我那一日喝了将军泪之后,在想什么吗?”
许卿湖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死在明士羽的刀下了,还怎么助你报灭门之仇?你埋了多年的棋也就功归一篑了,到那时,你肯定会后悔在我身上花费这么多时间了吧,许卿湖,我这步棋,你走错了……”
曹错醉倒后趴在桌上,呼吸变得越来越平稳,许卿湖握着那杯将军泪,想也没想就一口喝完了,一滴不剩。
他抱着曹错,把他放在榻上,摇晃着脚步打来一盆热水,解开曹错身上的衣服,细心地擦拭着曹错身上的皮肤。
曹错的腹部和胸口有好几道疤,即使已经愈合,但还是能看出伤势之深,许卿湖咽了咽口水,用指尖轻轻抚摸那些疤痕,不敢用力。
曹错闷哼了一声,蜷缩起身子,猛烈地咳嗽起来,许卿湖连忙把他的衣服拢紧,但是曹错的咳嗽声不止,许卿湖脱下靴子,躺在榻上,将曹错捞进怀里,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