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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2页)

我望着棋盘上的死局,若有所思。

之后,我便听到了司马相下葬的消息。一国之相,却在死后五年,尸体只剩残缺腐骨时才允许下葬,而封锁了五年的司马氏灭门的消息,也才开始传出。

那个少年受了多少的苦,我不知道。

而失忆,对他无疑是一件好事。

屋中的讲述也已接近尾声,正讲到司马相自戕于金銮殿上“……当时司马相着朝服执笏板,慷慨陈词新帝的十六大罪状,面无惧色。尔后他喝退前来拿他的侍卫,向先帝陵寝的方向拜了三拜,一头撞死在殿中的鎏金柱上。”

中间还夹杂着姚衣的轻声抽泣。

我敛了眸子,转身离开。

依旧是那片竹林,雪夜清寒。梅驿的出现勾起我太多对往事的回忆,彼时洛城,春衫少年,我还未解红尘怨愁,人间哀苦。

彼时,又是彼时。

如同应景,远处杳杳有笛音传来,几个音后已缀成曲调,竟是思乡之曲《折杨柳》。我诧异了下,在漠诏山七年,我从来不知还有人会吹笛。

寻过数里青竹,是我都没有去过的竹山深处。笛声渐强,待我拨开一簇竹叶上的新雪,笛声恰好一转,缠绵悱恻的让人的心都碎了。

我心中狠狠一动,竟立在原地忘了走过去。只能怔怔的看着他于月光之下白衣落立,渐渐转过身来。

眼中景物似一寸一寸被他吞噬,漫出无边无际的暗色。而唯余他一袭白衣洁如黎明天光,就那样含着笑,浅浅淡淡的望过来。

银笛点风华,归去洛神家。

梅驿。

我定一定心神“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颇有些嫌弃的抽了抽鼻子,说“我有点认床,睡不着出来散步,然后……就迷路了。”

我看向他手中银笛“你出来散步,带着笛子?”

“这是故人所赠,我一直随身携带。”

此时我也认出了那根笛子。当年我随母亲学笛,唯一曲《折杨柳》吹的极好。后梅驿住在我家,他本是余孽,为防惹火烧身,我们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他一直以为救他的是洛阳一户小人家。这户人家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可爱娇纵,大女儿为人沉静,擅围棋,银笛一曲《折杨柳》足以让人肝肠寸断。

那半年一直是我在照料他,无聊时便把我会的都教给他。半年后他的眼睛需长在姑苏的一味药去治,于是父亲把他送到姑苏的故人那里。临走前我将我的银笛送给他,从此就断了联系。

后来戎马一生的父亲被抄家,马乱火光中对我说“姑苏城有我当年的旧部,你若走投无路,可凭昔日情分求他庇佑……然而梅驿那个孩子,不要让他牵涉进来。若他日后能找到你,你如果有余力,也一定要看在司马相的分上对他多加照拂。司马相忠心耿耿,二百多人只剩下了这一点血脉,怎么忍心让他再出事。”

我含泪应下,带着姚衣逃出京畿,转程姑苏。父亲为将多年,旧部皆出生入死,是铁与血打出来的情谊。那位旧部不仅收留了我们,还毅然散尽所有家财,随我在漠诏山打出起义的旗号,以叛军的身份与朝廷对抗。

七年来朝廷剿了无数次的军,但那群乌合之众又岂是战场活下来的军人的对手。而我出身武将之家,是读着兵书开始认字的,就算前几年旧部逝世,我一己之力也可以把漠诏山守的很好。

恍惚旧事如墨色,写在纸上渐渐晕的朦胧。许多事情我现在已记不清,但父亲临死的那一夜,却是我今生今世都不敢忘却的噩梦。

梅驿见我怔在原地,又唤了我一声“魏姑娘?”

我回过神来“笛子吹得不错。”

梅驿笑,抚着笛子,神情竟有些缱绻“我也只会吹这一曲《折杨柳》。赠我笛子的人,她这曲子吹得很好。”

“哦?”

“《折杨柳》是离人之曲。柳喻为留,而折杨柳,终究不能再留。从前我并不理解她明明身在故土,家庭和乐,为什么这种孤苦无依的情绪她却能刻画的入木三分。然久别十三年后我才想到,或许,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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