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容珩微抬眸,眸中温润平和,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此女本为风月场上的女子,举止略显佻达放诞,这宫中本是礼仪之地,容不得半点差池,臣恐她一不小心即招惹祸事,给陛下添不必要的麻烦。”
东方琰目光紧攫他苍白的面容,他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破绽,心中颇有些复杂,随即和悦的笑道:“多谢爱卿提醒,朕自有分寸。你退下吧。”
待容珩离去后,东方琰才敛去笑容,面色沉了沉。
*
夜深了,红卿蜷缩在一黑暗角落里,她抬头望着满天星辰以及那一轮弯眉似的月亮,略显苍白的脸掠过一丝木然之色。
天空辽阔广袤,漫天繁星似乎也离她很远,在这片天空之下,这座宫阙也显得愈宽大雄伟,人处于其中,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不值一提。
风呼呼的从四面刮来,刮在人身上,仿佛要往骨头缝里钻,红卿虽有内力护体,但不知为何她依旧无比怕冷,她手脚都僵硬了,却不想动。
肚子饿。
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寒冷与饿肚子,
她想干脆的回屋子,可又顾忌着什么,她想,自己以前那么难熬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没道理此刻一点苦都受不得。
她裹紧了衣服,这宫女的棉服一定偷工减料了,否则穿在身上为何这般寒冷,想到东方琰在烧着地龙的暖中,喝着冒着热气的茶,吃着香甜的点心,而她却在此处受罪,红卿不由在心底诅咒起东方琰来。
红卿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进宫受这个罪?可不进宫,天大地大,她又能去哪里?红卿不由仿佛一声轻叹。
红卿怀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腿间,蜷缩成一团,她感觉有些困,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中,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
衣不蔽体,饥寒交迫,受人欺负。
好冷……好冷……
她不想再过回那样的日子。
画面一晃,她突然梦见那一夜,她将轻薄锋利的匕刺入容珩的腹部,将他白如雪的衣衫染出一片鲜红。
他凝望着她的双眸流露出温柔又悲伤的神色。
“卿儿,算我负了你,以后别再喜欢我,尽管做你自己。”
“我希望从此以后,你能够心无挂碍,无有恐惧。”
为什么,睡梦中都是他,不是已经放下了么?
心忽然感到很空很寂寞。
她轻声呢喃:“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红卿,醒一醒,这里不能睡。”
一道温柔熟悉的男声进入红卿的耳中。红卿眼皮颤了几下,从梦中醒来,看到眼前苍白俊美的脸,她愣了下,不明白这个已经与她一刀两断的男人为何会出现在她眼前。
那双懵懂茫然的眼眸此刻敛尽媚态,卷长的羽睫仍挂着晶莹的小水珠,眼眸湿润,里面有着惊人的干净澄澈,让他想起初见时,那不谙世事,脏兮兮,有着一双乌黑清凉,眼眸纯粹的小姑娘。
突然间的一阵悸动冲击着他平静的心湖,容珩手不自觉地伸过去,正要帮她抚去眼泪。
却突然察觉自己的不对劲,那玉白的修手轻轻落下,那股异样的情绪如同微风拂过水面,泛起丁点涟漪,随即消失,找不到一丝踪迹。
眼前这个女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自她离开红苑之后,他便没有让人监视她,他是真想放过她,让她从此消失在他的生活中,却不想她竟然会进宫。
红卿是真不想再与容珩有任何牵扯,
好不容易放下,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她唇角微扬,露出一柔和动人的笑,“大人,您伤势无碍吧?”
看着她无嗔亦无喜的笑容,容珩心生一丝烦躁,“无妨。伤得并不深。”
他微微一笑道,可眼底的笑意仿佛山巅冰雪,并无一丝暖意。
红卿看着他苍白如雪的容色,内心到底有些内疚,但转念一想,他这是为了对自己施展苦肉计,是他自己活该。
红卿默然地看着他。
她知晓容珩定然是不放心她,所以才会过来质问她,但等了片刻,不见容珩质问自己。
红卿黛眉蹙动了下,只好自己说明:“我现在是陛下的……大概类似于宫女吧。”
容珩微颔,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脸上,在她脸上,他没有找到一丝对他的留恋,他眼眸忽然浮起温柔的笑意:“我知晓。”
红卿再次默然。
这人心思太深沉,脸上从来不显露任何情绪,哪怕在杀你之前,也能够温柔的与你说笑。
这就是容珩。
红卿内心轻叹一声,总是面对这么一个笑里藏刀的男人实在令人感到无力。而且他应该不是来质问自己的,是她想多了。因为质问毫无意义,她又不会说真话,他若感到受到威胁,尽管找机会杀了她就好。
他来找她究竟为了什么,红卿已无意知晓,红卿淡淡道:“我怕陛下待会儿找不见我,我先走了。”
言罢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可走到一半,红卿突然回过身,对着这个温柔却无心的男人道:
“大人,走哪条路从始至终我都没得选,陛下他要想我进宫,我不得不进。不是有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进,天威不可测,可我若进,大人想必会寝食难安,时刻担心我背叛你吧。也许你不会相信,只要你给我一条活路,我决定将一切的秘密带进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