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疼吗”
静寂的黑夜里,这一声问询有如冬日檐头扑簌簌的雪。
识茵本没有睡。
这是她新婚后第一次和丈夫躺在一张床上,但两人关系冷淡,只比陌生人好上一点,加之方才之事这会儿正是尴尬,不过闭着眼装睡。
静默半晌,她低声答道“不疼,只是有些酸。多谢郎君关怀。”
谢明庭沉默不语。
他问的并不是她的手。
方才和她纠缠的时候,他记得他将人推在墙上了,虽非有意,但的的确确伤着了她。
可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是他的弟妹,他们之间本来不该有交集,今夜的事已经偏离了他对这段关系的掌控,也违背了纲常伦理。一切只该当作没生才是。
但愿待云谏回来,也能掩盖顺利,将这件事永远隐瞒下去。
彼此无言半晌,谢明庭披衣起身“早些休息。”
他下榻离去,动作轻得静寂里只闻门声喑哑,识茵侧过脸时,纱橱那头的灯火已经亮起来了。
识茵有些不解。
他为什么要走呢
方才,他并没有拒绝她的亲近,她替他纾解时,他虽闭着眼不肯看她,可那隐忍浊重的低喘,也说明他并非完全没有动情。
他会意乱情迷地吻她,会和她轻言细语地说抱歉,会默许她对他做亲密之举,但他似乎不愿意和她睡在一张榻上
可都已经那样了,是不是睡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她又想起方才替他纾解时窥见的情景,月光打在他俊挺的鼻峰与眉骨上,如同照在一尊美玉打造的神祇,清冷端严,只可远观。偏偏因她染上世俗的欲念,有如坠入泥淖的美玉,或是落入凡尘的谪仙
身体里的热意好像又泛上来了,识茵心头有些乱,她侧过身子,压下心头乱撞的思绪。
胡思乱想什么呢。
她在心里埋怨自己。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为在陈留侯府留下来而已,他那么冷淡,对她也不好,难道她还要喜欢他么。
次日,临光院。
麒麟院中的侍女一早便来了院中禀报,得知长子昨夜竟在次媳房中待了一个多时辰,武威郡主喜笑颜开“真成了”
侍女笑着答“奴婢们都看着的,世子可是把少夫人按在墙上亲呢”
屋中伺候的多是跟随武威郡主多年的仆妇,胡人妇女泼辣大胆,阳光明媚的花厅内笑声一片。
武威郡主也跟着笑了两声“那元帕呢”
侍女脸上的笑容便一僵。眼瞅着郡主脸上笑容也淡了,一起跟随过来回话的云袅忙跪下答道“不是的,后来,后来世子走了,没和少夫人过夜,所以,所以也就没那个,不是少夫人失、失贞”
她对这位新过门的少夫人有好感,温温柔柔的,对待她们这些下人也和颜悦色,没什么架子。担心女君误会,忙替她辩解。
武威郡主也听了个明白,感情这二人还是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方才侍女们所奏,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罢了,离她想要的结果相去甚远。
她耐着性子问了几句昨夜的事,得知长子昨夜的反常,当即吩咐“派个人去宫中问问明泉,到底怎么回事。”
明泉是凉州公府的家生奴才,跟在楚国公周玄英身边伺候,武威郡主有时想打听宫中事情,就派人去找他。
武威郡主心里很明白,就以长子的性子,要等到他主动,实属比登天还难。
昨夜一定生了什么,才会促成他二人的破冰。
然而,还没有等到派出去的人回来回话,却先等到了宫中的赏赐。前来送礼的是女帝身边的内侍总管内侍监梁识,笑眯眯地将一方包装精美的紫檀木镂花长匣放在他手里
“二公子,这是陛下赏赐的瑞雪图,您快谢恩吧。”
好端端的,赏什么画。
跪在后头一道接迎的武威郡主眼皮一跳,心中难免嘀咕,难道女帝真看上了儿子不成。
识茵低着头跪在婆母身侧,眼睫亦是一颤。瑞雪图,这是前朝丹青圣手龙华山祖师南华子的传世之作,母亲生前曾与人九上龙华山也未得见,原来竟是在宫里么。
不妨梁识又叫住她,依旧是笑得一脸和善模样“这位是少夫人吧,陛下也有赏赐,请您来接旨吧。”
识茵抬眸一瞧,院中还放着十几口红木柳钉箱子,竟然全是赏给她的,不免受宠若惊。
“陛下说了,这桩婚少夫人结得委屈,她与咱们二公子也算是表兄弟,这些,是作为表姐赏赐给您的新婚之礼。”
梁识笑着解释。
如何个委屈法,这院中之人唯有识茵不懂,谢明庭面无表情,武威郡主脸色微暗。
送走宫中的内侍后,识茵将那些赏赐都交予婆母存之库室,自己则同夫婿一道返回麒麟院。
侍女们都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给二人留以单独相处的时机。
然历经了昨日的事,这会儿彼此正尴尬着,加之谢明庭本就生得四肢修长,步子迈得又快,识茵起先还能勉强跟上他,走了一会儿竟只有小跑着了。她只好开口叫住他“陛下赐给郎君的龙华瑞雪图,可以、可以给妾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