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梁堇去三姑娘屋里谢赏,三姑娘屋门口换上了斑竹帘,东屋里摆着一张四方凉床,是吴相公托同僚捎带来沂州的。
三个姑娘,都各得一张,等天再热些,便能睡在此床上避暑气,屋里的窗子都支了起来,四处透着清凉之气。
这是她头一次来三姑娘的屋,屋里还有一股凤仙花的香气。
定睛一看,见是个眼生的姐姐,正在用石缸擂凤仙花,凤仙花的汁水溅的手绢都是红艳艳的。
旁边的粉彩荷叶瓷罐里盛的是明矾,想来这是要染指甲,她身上穿着素布做的杏红褙子,下面系着一条白裙,腰间束着梅子青色绉绫汗巾。
汗巾分大汗巾,小汗巾,吴家的丫头婆子,都爱往腰上系一条汗巾子,就像蔡婆子她腰上的是粗布做的。
灶房的胡娘子,是管事,她腰上系的是细布的,在姑娘院里屋里伺候的,大多都是用鲜艳的长绫系的。
梁堇腰间也有一条,去年才开始系,不过是寻常的蓝布。
小汗巾,昨个三姑娘使春桃给她送的便是小汗巾,平日里用来擦汗,擦手,包发髻,远比手绢考究,有的上面缀着璎珞,或销金。
春桃说道:“姑娘,二姐给你谢赏来了。”
“给三姑娘问好。”
梁堇欠了身子。
“二姐,你起来。”
三姑娘穿着一件半旧的罗衫,葱绿的裙,坐在东边窗子下的椅子上,正让丫头给她染指甲,昨日在冯娘子院里穿的不是这般。
她和梁堇差不多大,也才十一二岁,说起话来,声音细柔,冯氏已在教她看账本了,以后嫁人,虽陪嫁的有账房,可她还是要学,以防被下面的人糊弄。
一日里,要描大字,学看账本,学针线,吴相公抽空,还会把她喊到书房去,让她背词。
她相较元娘,学的少多了,吴相公和冯氏对次女要求不高,就拿描大字来说,写的一般就行了。
元娘不同,去年吴相公给她寻了几本有名气的帖,让她描着写,不许她懒散,常问功课。
冯氏还请了一个投壶厉害的娘子,来家里教她投壶,来日嫁到汴梁伯府,要是连投壶都不会,会被人耻笑。
“昨晚姑娘赏了东西,本应昨晚就该来谢姑娘的,我见时辰晚,怕姑娘已歇下,就没敢过来。”
梁堇站直身子半低着头,声音清脆,她来谢赏,应该穿身体面衣裳来,可她没有夏日的体面衣裳。
索性穿的还是平日的,蟹壳青的褙子,浅灰的布裙。
三姑娘见她腰上的汗巾,陈旧还不是好料子,就让春桃去截几表绫来,给她做汗巾使,又问她识不识字。
“回姑娘的话,咱家在青州的时候,我跟着一个老童生学过几天字,也粗识些。”
三姑娘又问了几句话,让梁堇认了人,她屋里一共有三个丫头,春桃是一个,给她染指甲的叫喜儿,还有个叫坠儿。
她的奶妈姓杜,是个爱管事的,
今儿恰巧不在。
“你平日没事就来我这顽(),昨日那道豆腐你是怎麽做的?
豆腐有豆渣子的腥味?[((),我先用两匙甜酒压了腥味,再用虾子油和盐,米醋拌了,姑娘要是爱吃,我今日再给姑娘做。”
梁堇见三姑娘和善,心底渐渐地没有了拘谨感。
……
从三姑娘屋里出来的时候,她手上多了一截水红色的绫和一罐南京来的上等牙粉,两只香袋。
出了屋,就不用守屋里的规矩,喜儿问她都会做些什麽菜,她是大丫头,和春桃一样,比梁堇大上几岁。
把梁堇拉进屋里,与了她一撮颜色麻线,一包茉莉香粉。
新丫头进院,大丫头照例是要送些东西的,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梁堇刚被分给三姑娘,虽不在院里伺候,但也差不多。
另外一个大丫头坠儿,给了一只寻常的红漆匣子。
春桃见坠儿这般小气,心里不满,想当初她妹妹进院的时候,她给了对方一块好绸子,今日二姐就是她春桃的妹妹,这坠儿却只给二姐一个匣子。
连朵头花,手绢都不给,哪来的道理。
坠儿给了东西,便出了屋子,只当没看见春桃难看的脸子。
“姐姐别恼,到底是我白得了人家的东西。”
“二姐,你甭觉得欠她,她得了我一块绸子,抵得上多少个破匣子了。”
春桃说完,关了屋门,把自个的箱笼打开,给梁堇寻了她以前的两身衣裳,让梁堇在屋里把身上的衣裙脱掉,换上她的,看合不合身。
这都是她穿小的,还都是热天穿的衣裳,其中有身料子是纱。
入伏后,吴家娘子姑娘都穿纱,纱比罗透气轻薄,昨日三房的祁氏上面穿的衫,就是纱的。
在屋里伺候的大丫头也是能有纱穿的,春桃给梁堇的这身,上面是浅蓝色的纱衫,下面是月白色的裙。
梁堇换上有些大,大点好,能多穿两年。
“二姐,你好好拾掇一番,长的还挺可人的。”
春桃细细打量她,梁堇朝她讨了铜镜来看。
古代的铜镜,看人看不真切,混混黄黄的。
“是姐姐的衣裳好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