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轻咳一声,刘贵人忙将书页合上,抚平,摆成刚才的样子,自回到座位上坐好,不一会儿,听见宫娥来报,“贵人,贵妃殿下回来了。”
刘贵人站起身,抚了抚衣衫,带着连翘二人出去迎接。周微澜走入沐辉宫的后花园,站住,不一会儿,背对着她倚在亭上美人靠的太后问,“是微澜吗,怎么不过来?”
周微澜笑道,“余正在欣赏万花从中牡丹尊者。”
任氏也一笑,想到她们闺阁中时玩花签,自己抽中牡丹,自封牡丹尊者,话音里却带上几分落寞,“呵,牡丹!予早已是昨日黄花罢了。”
“什么昨日黄花?太后请看。”
周微澜走到近前,从袖中拿出一朵白牡丹,花白如云,间或绕过几丝绿丝,是牡丹中的名种绿芍,既素雅又富贵,适合太后孀居的身份。太后看了喜欢,“微澜给我戴上。”
周微澜便将那朵盛开的绿芍簪到太后的云鬓上。“今日找我,是问你那侄女之事吧?”
太后扶了扶鬓上绿芍,问道。新人中的周美人芳如,便是周微澜的侄女,现任国公之女。周微澜叹一声,“可不是。”
说罢有些羞惭惭的,“娘娘也知道我们家,真的是败落了,要是还有法子,哪里会送闺女到这种地方。”
猛然间想到太后,虚着自己掌嘴,笑道,“说错话了。”
任氏却不以为忤,唏嘘一叹。“想一想,咱们以前处的好的几个,真儿薄命去的早,梅峰是最有福的,现如今已有两儿一女,”
白了周微澜一眼,“就只剩下咱们两个,掐尖要强的,一对孤鬼。”
周微澜笑,“我们怎么能和您比,您是天下时机(新)这一天一大早,王妃顾氏窗外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侍女支开窗,只见那些鸟儿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枝头跳来跳去,便回过头凑趣地奉承,“娘娘,您看着喜鹊叫的多欢,定是要有喜事呢!”
果然,上午下人们来报,说是世子云来从西北大营回京了。皇帝在早朝后接见了因公务回京的云来。彼时云来才十七岁,还未及弱冠。虽如此,自幼随父亲镇守边关的军旅生涯,使他自然而然带了一种超过年龄的骁悍的质气。与皇帝燕赜的尊贵外向、蓬勃朝气不同,这位淮西王世子生的十分俊美,但神情严酷,如之前见过他的宫人所言,真如冰雕雪塑。如果说燕赜承继了他父亲太宗的雄霸天下的自信和霸气,那么云来就如一把寒气凛冽的宝剑,使人不敢逼视。燕赜对自己的这位爱将和小弟兄很满意。作为一个年轻的帝王,他不得不与邵秉烈、裴义这样的老头子们周旋,但于心底,自然和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相处更加轻松得宜。略略将公事谈完,皇帝道,“靖远,一年前围剿突厥你一战成名,这样很好,只是不能骄傲,老家伙们还是有很多可学之处。朕巴不得你们早些成长,江山,今后就靠你们来为朕守住。”
云来躬身应是。“对了,阿骥已经回来了。”
沈骥于五月正式回京,现任内禁卫副统领。“臣已经听说,准备下午就去拜会沈将军。”
这就是云来,他不会像沈骥那样与皇帝那般亲近,恭敬的近乎刻板,弘德帝自知道他性子,笑道,“你们都在,明日不朝,咱们击鞠,何如?”
击鞠游戏,盛行于周。大周轻骑盛行,朝廷注重训练有高速机动性和有利长途奔袭的轻骑兵,太宗燕承得知吐蕃人打马球有利于训练骑兵后,便首先在军队中促进开展这项运动,后迅速在贵族中流行。当时吐蕃使臣得知太宗喜欢马球,还特意赠送了他一只马球作为礼物。不过燕承想让吐蕃人知道他的真正用意,便佯做不喜欢,把马球给烧了。可是太宗的这番做作基本没有奏效,大周是繁荣壮丽的年代、融合交汇的年代,同时也是奢华的年代、享乐的年代,贵族们之间的游戏五花八门,特别是击鞠这种集体育、骑术、技巧于一体的项目,更是长盛不衰,一直流行到晚周,中华的审美逐渐抑武扬文,以文为美,才渐渐没落。到今上即位,王公贵族、士子书生、军中将士尽皆喜欢打马球,就连许多大家闺秀包括皇城里的宫娥都精擅马球游戏,不过平常人家买不起马,少有骑马的机会,故而马术不精,于是就打步球。步球就是蹴鞠,马球就是击鞠。时下,皇家在大元宫和各主要行宫都建有马球场,一些达官显贵在自己的府邸附近也建有马球场,他们建的马球场比现代的标准足球场略宽一些,长度却略小,总面积与一个足球场大小相仿,但建造质量极其考究,平望如砥,下看若镜。为了让地面平滑柔韧,夏天不长草,冬天不结冻,那时候没有现代的塑胶地板,那些豪门则不惜靡费巨资,将场地整平,再把一桶桶的油泼到球场上去。下这么大的力气,可见当时的上流社会是如何的喜欢打马球,他们对马球的痴迷,丝毫不亚于现代人对足球的酷爱,甚至尤有过之。皇帝之爱马球,犹如其爱美人。本质上说,他喜爱一切具有挑战性和竞争激烈的事物,对政权、对美人、对游戏,无不如此。大内的击鞠高手很多,甚至太后任氏做皇后时也热衷此项,不过做了太后之后自持身份,不再涉足。听说皇帝要和淮西王世子比赛击鞠,各宫的宫人们都兴奋期待。刚过巳时(上午九点),看台上已挤满了人,大周男女大防不严,风气开放,妃嫔们在太后的带领下占据了最前面的座位,还有一些受邀的高官和家眷,也都早早前来入座,甚至人群中能够看见中书令邵秉烈的身影。那些个宫娥、小侍、侍卫们则挤挤挨挨地自动填满了四周的各个缝隙。当皇帝和世子率领各自骑队奔腾入场的时候,整个球场一片欢呼,有喊皇上的,也有宫娥娇声唤世子,弘德帝纵马到看台前方,除太后以外,所有人起身行礼,他身后的骑手们亦于马上躬身,飞扬的尘土中,皇帝年轻的面庞,眼睛神采奕奕。击鞠开始了。击鞠的球门分为单门和双门两种,单球门是在木板墙下方开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洞,洞后结有网囊,以各队入球多少计算胜负,而双球门的打法则与现代相仿了,双方各立一个丈余高的球门,以球击过对方球门为胜。击鞠所用的球呈鲜红色,大小如拳,是用硬木制成的,球杖则是一根长丈许,顶端呈半弦月形的击杖。皇帝队和世子队各十人,皇帝队除了燕赜、沈骥,还有内禁侍卫中的高手,而云来那边的队员则是随他从西北大营回京的王府扈从。这次比赛皇帝无疑是主场,云来则是客场作战。客队先发,只见世子云来持球站在中线,手中高举红球,突然向上一抛,那红球便先升后降,向地面落下。“喝!”
红球尚未落地,沈骥和对方一个球员便大喝一声,双双策马急冲上去,手中弦月木杖“呼”
地一声同时击向那枚鲜红的圆球……沈骥的球杆先触到球,球杆一划,红球高高扬起,向着一个侍卫方向飞去,那侍卫挥杆捞球、着地,对方防守扈从同一时间纵马拼抢,那侍卫忙掉转马头,用马匹厚实的臀部挡住来人之势,两匹马蹭磨到一起,马身碰撞,王府的马是战马,更彪悍些,硬生将侍卫挤过去,扈从躬身击球之际,眼见着就要丢球,不料那内禁侍卫左右手都来得,左手一挥,红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向王府球门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