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靠近,赵希善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躲到刘磊身后。脑子里紧绷的那根神经突然便断了,气血冲脑,刘磊仿佛触了电,几乎是反射性地推了李瀚一把,抬高嗓门吼他:“你别动她!”
对方毫无防备,被推得趔趄几步,险些栽倒。旁边的两个学生旋即谩骂着冲上前。刘磊脑核一紧,第一时间推开腿边的小姑娘:“善善躲开!”
下一秒便来不及反抗,被他们一人捉住一条胳膊狠狠推弯了腰!双手被反剪在身后,一只粗糙的手掌按住他的脑袋,揪紧他的头发用力甩了甩。他挣扎,却被踹了一脚膝窝。有人踩住他的背,硬生生让他跪在了湿软的泥地上。膝盖砸向小石子,麻痛感电流似的蹿遍四肢。他被迫埋着脑袋,抖动的视野里出现一双跑鞋。“哎唷,又牛起来了。”
李瀚含笑的声线在头顶响起来,“不记得上次的录像啦?”
“李瀚我操你妈!”
被“录像”
两个字彻底激怒,刘磊使劲全身的力气挣动身体,红着眼抬起了脑袋,目眦尽裂地望向他笑得痞气的脸,嘶哑的怒吼被不远处再度起伏的喇叭声淹没,“你要是敢把录像放上网,我就去告你!告死你!”
制住他的两人愈发用力地摁紧他。被推到一边的小姑娘怔怔地望着他们,抱紧了怀里穿着绿裙子的人偶。又有车经过弯道,灯光划过他们的脑袋。她看到他们的脸亮了一瞬,又很快暗下来。李瀚不紧不慢蹲到刘磊跟前,咧嘴笑了笑。“告我?你要告就告呗,我会怕你啊?我巴不得你把这事儿搞得全校都知道呢。”
他懒洋洋地抬手,冲按着刘磊的两人打了个手势,“摁紧了,我看看他口袋。”
刘磊剧烈地挣扎起来,一下子翻过了身体,踢腾着腿要踹他。他们便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拖起身,抬脚去踩他的肚子。“你们这他妈是抢劫、敲诈!是犯罪!”
他涨红了脸,哑着嗓子挣扎嘶吼,“滚!不要碰我!”
李瀚抬起膝盖,狠狠顶向他的小腹。剧痛袭脑,刘磊弓紧身子,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他们从他裤兜里摸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松开他的胳膊,把他推趴在地。他颤抖着挪动右手,捂住钝痛的腹部。“就说你交了五十,应该还剩五十嘛。”
李瀚拿着钱,捏在手里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明天再带一百过来,听到没有?”
刘磊一动不动地趴着,没有吭声。不再搭理他,李瀚慢条斯理站起身,领着两个同伙从他身上跨过去,走到赵希善跟前。她抱着她的绿裙子人偶,眼睛看着刘磊的方向,目光呆滞,一言不发。李瀚的手摸上她的脑袋,“小妹妹,不要乱说话,知道吧?”
一脸木然地站着,小姑娘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们总算离开。立在原处许久,赵希善慢慢走上前,抓着绿裙子人偶,蹲在了刘磊身旁。绿化带外不断有车经过。车灯晃现,车轮碾着温热的水泥地,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他还趴在那里,无声无息,像个死人。她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眼泪混着细碎的沙石,沾满了她的手心。浓稠的夜色淌满了天际。山区的夜晚胜过城市,抬头便能看见漫天的星河。村子里一间亮着灯的平房那儿传来狗叫,余音回响在山间,久久不息。徐贞坐在卧室的床头,从窗口凝望黑夜中远山的身影,抱着膝盖沉默不语。房门被敲响,李万辉推开门进屋,手里端着两杯热茶。“不好意思啊,不知道电视台要来人,我也没什么准备,只能先请你们一起挤这间屋。”
他用脚绊上门板,抬眼撞上徐贞的视线,便不好意思地笑笑,“等我明天把里边的屋子收拾好了,就可以住了。”
徐贞和程欧要对他这个乡村教师“跟踪采访”
一周,他当然是盛情邀请他们住到了自己家里:一排平房,五间屋子连在一块儿,能住的却只有两间。李万辉独居,拾掇起来更加麻烦。“没事没事,不用收拾了李老师,您白天要上课,晚上还得帮我们收拾屋子——太辛苦了。”
徐贞连忙下床接过他递来的茶杯,面上挂起笑脸,扭头去看程欧,“睡这屋挺舒服的,我跟程欧都住得惯,是吧?”
正坐在墙边的椅子上摆弄手里的摄像机,程欧听见自己的名字才抬起头来,好像后知后觉地一笑,也看向李万辉,附和道:“对,您就别麻烦了。”
“你们城里的记者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不容易,是该好好招待的。”
对方笑着朝他走来,把另一杯茶递给他。“都是我们应该的。”
夜里气温降得厉害,徐贞已经裹了件外套,捧着热茶暖了暖手,坐回床边对他笑得灿烂,“不跑这么一趟,怎么会知道有您这么好的老师十年如一日地在这里为教育事业做贡献啊?现在这个社会太浮躁了,就是需要有您这样的榜样。”
在程欧身旁那椅子前坐下,李万辉愣了愣,瞧瞧她,又转头瞅瞅程欧,挠挠脑袋笑了:“讲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说的是实话,您不用不好意思。”
弯了眼大方地回他一个笑容,她呡一口茶,又忽然想什么似的抬起眼睛,“哎对了李老师,我们今天采访了一个您学生的家长,她姓沈,好像是叫沈秋萍吧。我看她不像当地人的样子,也没什么口音,是不是外地嫁过来的呀?”
随意搁在椅把上的手收了收五指,李万辉的表情微微一变。程欧垂着脑袋擦拭镜头,余光瞥见他这个微小的反应,眸子一转,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他的神色。“哦,对,阳阳的妈妈。”
抬起一只手揉了揉鼻尖,李万辉答得含糊,“我记得是湖南人吧?怎么嫁过来的我也不太清楚。”
徐贞缩了缩肩膀,仿佛没有察觉他态度的微变,捧着茶杯好奇地追问:“我看今天跟她走一起的是她婆婆?还有一个大点的孩子是谁呀?我以为也是她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