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在我,不过是见不得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为人生的坎坷多变心酸落泪,说出来为他打气鼓劲的,没想到,却被他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他立刻激动地问:“公主会等着我凯旋归来吗?”
我一听就知道这事麻烦了,他连“微臣”
都忘了说,直接用“我”
,而且神情和语气都大大地不对劲。
我很想向他解释,我会安慰他、鼓励他,纯粹是出于恻隐之心,又或者,更通俗点表述,是出于同情。可是他这样的一个人,会需要同情吗?搞不好,在他那里,同情就等于侮辱呢。
除此而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马上就要领兵出征了,这个时候怎么还能打击他?哪怕欺骗,也要让他斗志昂扬地上战场。
于是,我违心地点了点头:“会的,我会为将军和所有的将士祈祷。”
他两眼发光,信心百倍地说:“微臣不会让公主等太久的,就以这棵海棠为信好吗?等下次海棠花开的时候,微臣会带着高哥丽的降书回来,那时候,就请太后为我们主婚。”
说罢,他伸手摘下一只海棠,然后单膝跪地,要把海棠献给我。
我手足无措地呆站着,什么叫左右为难,什么叫进退维谷,看我此刻的表情就知道了。
要命的是,月洞门那边已经有一群人朝这边走过来。
当象征皇权的黄色衣袍在人群里闪现,我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了,一把抢过海棠花枝说:“快起来吧,皇上就要来了。”
祁云海有些不解:“公主害怕皇上知道我们的事?”
“还是不让人知道的好。也许将军无所谓,但梵音是女子,很怕别人说闲话。”
“会有什么闲话?微臣未婚,公主未嫁。”
“公主不是未嫁,是已经嫁过了。一个失婚妇人,最怕别人说她耐不住寂寞。我们的事,先秘而不宣,一切等你回来后再说,好吗?”
祁云海狐疑地看着我,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好吧。”
此时皇上已经走到跟前了。
手里的海棠花枝变成了烫手山芋,还是没法扔、只能揣着的山芋。
“好漂亮的花啊,皇姐自己摘的,还是别人送的?”
皇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
“皇上……”
祁云海待要说什么,我已经扶住自己的额头恳求道:“头好晕,皇上,我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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惆怅意难言
听说我头晕,皇上道:“是不是伤口又痛了?那我们回宫去吧,叫太医给你看看。”
我明明说的是头晕,怎么扯到伤口上去了?但他不给我辨明的机会,自顾自地吩咐:“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起驾回宫,公主的伤又发了。”
这下,我装也要装出“伤又发了”
的样子,君无戏言,怎么着也不能让人以为咱们皇上说瞎话吧。
在回程的车里,我有点不安地问他:“皇上,我们现在就走,合适吗?”
本来他有他的车辇,我有我的轿子,但他半路让车子停下来,把我劫了上去。只能说,皇上虽然生于和平年代,到底是先帝的骨血,彪悍的气质仍在。先帝会喜欢太后,也因为他们同气相求吧。
对于我的发问,皇上给出的回答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堂也拜了,喜酒也喝了,连太后都已经回宫了,难不成,你想单独留下来等他们生了娃娃再走?”
这是什么话嘛,太后会提前回宫是要接见重要客人,琰亲王留不住太后,便留下皇上和我,要我们务必吃了晚饭再走。他是皇叔,今天又是他大喜的日子,太后便也应允了。想不到,答应得好好的,皇上却说走就走,还不知道琰亲王心里怎么想呢。
听皇上说话的口气比较冲,迥异于平日在我面前的表现,我有点纳闷,难道,他还在为海棠花公案纠结?
他的性子,好的时候固然千依百顺,一旦别扭起来,也是天怒人怨的。如果他真的很在乎那件事,我还不如索性“招供”
,也好早点解开他的心结,免得他纠缠不清。
于是我主动告诉他:“那支海棠花的确是祁云海给我摘的。”
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我忙补充说明:“是我自己喜欢那花,想摘一枝下来,但树太高了,我够不着,正好祁云海走过,就自告奋勇地帮我摘了一支。”
皇上嘿嘿一笑:“好巧呢,那么大的王府,后园的某个僻静角落,你们也能邂逅相遇。”
我无奈地纠正:“不是僻静角落,那株海棠挺有名的,听说是千年古树。前朝的时候,这府邸的主人还在树的周围竖起护栏,不让人靠得太近。琰亲王住进去后,说树还是自然生长好,围上护栏等于把它拘禁在一方小小田地里,这才拆掉的。”
这不是撒谎,我会出现在那儿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到的时候,祁云海已经在树下伫立了。他也是爱花之人,会出现的理由应该和我一样。我和他,决不是有意相约。
虽然后来的发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也相信,祁云海并无预谋,他也只是触景伤情,然后在我的安慰和鼓励下动了求婚之念。他的反应,是一个受到重大打击因而心灰意冷的人在感受到温暖时的本能反应。
凭心而论,我对祁云海这样的人是有好感的。作为一个来自民间的公主,选择对象时会更倾向于同样出身的人,这样双方比较容易对话和沟通,容易相互理解。
但这只是大的心理倾向,并不说明我就一定会接受祁云海。弑君案未发生之前,风神俊朗的祁云海都没叫我动心,何况是现在已变成中年人形象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