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也开始落泪,他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落泪。
悔恨?寂寞?还是面对近在咫尺却不能挽回的女人?
他伸出手,想要搭上她的肩膀,他们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未看到她哭过。今天,他看见她哭,想要安抚的手举在半空中,却怎么都没办法落不到女人的肩膀。他才是整个灾难的始作俑者,他明明知道她有多么依靠他,崇拜他。明明知道自己当初这么做会毁了她的整个世界,可是那时候他总有一种侥幸的心,认为她不会发现。每次一回到家看到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就觉得自己的家还是自己的,夏泉还是那个夏泉,依旧用近乎于崇拜的眼光深深的仰视着他。
于是,他想,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只是身体上的需要而已。他爱的女人还是夏泉,这样忐忑的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之后,第三次就变得理所当然,没有忐忑不安,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愧疚。他就这么一点点的让两个人走到了尽头。
他们建立起的那个世界的……尽头。
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像是一把极钝的刀子,一下一下的捅着他的身体,血肉模糊。
夏泉哭的累了,终于停了下来,她毫无形象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和鼻涕,从他的身上爬起来,快步走进房间,收拾了几样日用品,然后走了出来。
权世礼猛地拉住她,哀求似地深深看着她的双眼,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夏泉摇了摇头,哽咽的看着他,硬生生的掰开他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权世礼,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钟,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男人听到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心里一颤,颓然松了手。
夏泉没有任何留恋的转身离去,大门在她身后猛地关上的同时,她竟然发现自己的心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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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泉搬到酒店去住的这件事几乎是谁也不知道,她连自己唯一一个姐妹赵金宝都没有告诉。经过黎越森这件事情之后,整个律师事务所的同事们都放松了心情,从一种紧张的状态下脱离了出来,重新开始按部就班的工作。反正只要他们的当事人没有事,那抓凶手的事情就交给警方去办理了。
不过这件事却一直放在夏泉心里,那天她听到黎越彬平静的说“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到现在心里依旧隐隐不安,她总是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平静而镇定的外表下,有着一个黑暗血腥的灵魂。他就是那种人,腥风血雨中过来的,遇到这样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自己家人安全的事情,他就会将身上所有的刺竖起。毫不留情的刺向所有危害他和他家人的敌人。
可是这已经不是夏泉力所能及的事情,而现在她最应该担心的其实是这个肚子里的孩子才对。
于是她跟季晨请了一天假,只说自己的身体有点不舒服,要去医院做个身体检查。独自到医院的妇产科准备手术。
她坐在医院外面等待做超声波,心情多少有点儿波澜,毕竟是自己的血肉。旁边的那个母亲抱着自己的几个月大的宝宝逗着玩。夏泉想起娇娇小时候,也是那么大丁点儿,像一团粉嫩嫩的肉包子,于是下意识的坐了过去问道:“孩子多大了?”
“刚刚三个月,过来检查一下黄疸。”
母亲笑意止不住的蔓延出来,甚至感染了夏泉。
那孩子没有一刻老实的,在妈妈的怀抱里一会儿望这里,一会儿往哪里的,表情十分可爱,大大眼睛还一转一转的。夏泉看着这样鲜活的生命,突然就有那么一刻退缩。
那位妈妈笑着问:“你呢?也来做检查?”
夏泉笑容僵了僵,她要怎么回答?
说自己是亲手来断送自己孩子性命的?这样残忍的事情,她真的要做出来?
可是如果不做呢?独立抚养一个孩子,真的就是给那个还未出生的生命的最好的选择吗?至少他现在还没有思想,不会感觉到痛,也不会体会到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无奈,不是吗?一了百了!
她想着,这时候不远处叫道:“63号,夏泉。”
夏泉站了起来,对那个母亲抱歉的笑了笑,然后向b超室走了过去。她躺在床上,感受着医生超声波的仪器在自己的小腹轻轻游移。很多年前她也曾这样躺在这里,权世礼坐在她的身边,兴高采烈的看着她,告诉她“我们有宝宝了,夏夏,我们有孩子了。”
这个生命……
将会和小娇娇一样活泼可爱的生命,就要被她一手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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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医院的门,夏泉精神有些委顿,最近连串发生的事情让她实在过于疲惫,过去的她生活了只有家务,娇娇和整天的闲暇时光。她带上硕大的墨镜,低头将自己的大衣又裹的紧了紧,围巾挡住半张脸。风吹过来,轻易就打透了呢子大衣,让她禁不住浑身一哆嗦。低头快步向停车场走去。
突然间,眼前所有的光亮被人挡住,她的视线里出现一双程亮的皮鞋。
夏泉心里一惊,抬头看去。
男人表情有些复杂,安静的看着她,但是身体却严严实实的挡住她的去路。
“黎先生,真巧。”
她尴尬一笑,转身要从他的身边绕过去。
黎越彬轻轻往左靠了一步,挡住她的脚步,低声说道:“夏小姐,我有话要和你说。”
“黎先生,工作上的事情,周四我会去贵公司的。其他的紧急情况你可以联系季晨。对不起,我先走了。”
她说着,再次转身离开。
“那如果是私事呢?”
他再次拦住她,波澜不惊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