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等待期间陈阁老心中也有存疑,详加追问宝玉这些战阵杀伐之事从何处得知。
宝玉早有准备,道自己志向便是冲锋陷阵,为国拓疆。故懒习八股,侧重于兵事。因此早年多次被家中训斥便基于此。更举出卫青霍去病年少有为之例,加上他本就是衔玉而诞,一生中颇多奇异之处,说得二人心中疑窦俱消。陈阁老心中更是窃喜,暗道后继有人。
不多时何谦已经来到,他昨夜劳顿一晚,着实杀了些溃散的盐帮中人,正要师爷写庆功折子,不意忽然下人回报:说两江总督陈大人有请,忙换了官服前来。
当下他见了宝玉在场,心中顿时了然,两人攀谈中——宝玉行事狠辣,不留活口,何谦却抓了不少俘虏——种种迹象,口供一一印证。顿时真相毕现。
直到现在,陈阁老才真正相信自己这个义子确有过人之能,招揽了一批奇人异士,将凶名显赫的盐帮也打得溃不成军,毫无还手之力。
何谦也正感副手赵渝守对自己威胁太大,有心搭上陈阁老这条线,施展出看家本领,在一旁谀词如潮,什么将门虎子,孙武再世。说得陈阁老老怀大慰,抚髯微笑。
宝玉此时却忧虑道:
“孩儿此次虽杀的是盐帮中人,但那瑞善已上密折,只怕会对父亲不利啊。”
陈阁老长声笑道:
“不要说他所奏非实,就是你真是做出那种事情,他也拿你我父子无可奈何!我所忧心的,却是你不成器。如今既然知道非你之过,而瑞善毫无真凭实据竟敢诬告于我,我看他在那位置上也坐不久了。”
他乃一方诸侯,话语间自然流露出一种封疆大吏的凛冽霸气!
孟老忽皱眉道:
“若是他在宝玉私蓄人马这方面做,诬他谋反呢?”
宝玉笑道:
“这个孩儿早有计较:皇上早有谕旨,匪盗聚集,官府力有未逮之处,允许绅士兴办不过三百人的小股团练以靖宁地方。这道谕旨虽是针对边境而言,如今盐漕两帮横行,我兴办团练,乃是有旨可依,孩儿手下的家丁,可一直只有二百九十九人。”
何谦见状也来凑趣,当时便唤手下寻了一张空白委任团练状来,填上宝玉名字,陈阁老再及时加上两江总督的官印,有这一文一武大开绿灯,此时就是包拯复生马上前来查询此事,也保管寻不出宝玉半分纰漏。
此时已近正午,下人们上来询问何时传饭。何谦情知诸事已毕,起身告辞。见他走后,孟老沉吟道:
“此事还有一样蹊跷之处。”
陈阁老微微一笑,望向宝玉,显是要考较他一番。宝玉皱眉沉思良久,忽有所悟道:
“莫非是孩儿之前所提出的盐政司先报案之疑点?”
陈阁老颔道:
“不错,此举必有深意。”
孟老接口道:
“据我所知,盐政司中有数人,根本就是盐帮以贿赂强塞进去的卧底!按理说他们应该努力掩盖此事,争取充分的时间来预备,应对一切的恶劣局面,力求令外界知晓盐帮实力遭此重创越晚越好。如今反倒惟恐天下人不知似的主动将此事宣扬出来,乃是何意?”
陈阁老起身沉吟良久,身上一袭酱色五蝠富贵狐掖裘在风中微微飘动。忽然击掌道:
“好高明的计策!此乃欲盖弥鄣之术!”
孟老闻言眼中精芒大盛,连手中茶盏中水不觉间倾倒出来也未察觉。
“不错!这是盐帮为求从漕帮手中安全抽身施展的权术!”
宝玉却听得一头雾水,亏得孟老为他细细解释。
原来盐漕两帮虽然并称,其实绝不似表面上看来那般团结——巨大的利益面前,谁不愿意多得一份?——两帮建立近百年来,时有纷争。但盐帮势力虽始终胜于漕帮,但要将之灭去也不免元气大伤,便宜了官府。因此形成勉强共存之平衡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