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安说:“做人需要洒脱。”
这次是不是洒脱过头了?她正着猜这副样子若是被萧离为看见了一定会被嘲笑的,那人就出现在视线里了。第一时间她不太能确定,仔细抹了抹眼睛,认真的看了看。小区篮球架下抱着球身手矫捷的那个瘦高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尽管半个月没见面了,熟悉到他咳嗽一声都能认出来的程度,离得再远,哪怕隔了天地水帘也能拍着胸脯肯定。
那个人是他,那个人不是他还能是谁。这么恶劣的天气,大风吹得她连站都站不稳,雨借风势打在脸上都生生的疼,他大少爷那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居然还能潇洒的带球上篮。可是为毛他一脸那么决绝的表情啊,风萧萧兮易水寒?小学时背过的语文课文忽然闪现,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的飞翔。
球落了地,她也刚好走到跟前,萧离为怔愣的望着她,雨那般大,雨中人那般楚楚。他眼里有着难以捉摸的心事,没说话只捡起球,拉着她就往楼道里面跑。华夏被他扯在身后,雨是冷的,他的手掌是温暖的,那么久不见,心底满满都是思念。
萧离为,萧离为。
终于到了遮风避雨处。
他问:“什么?”
她也问:“啊?什么?”
“傻妞。”
他低头看着她,开始咧嘴笑,华夏也笑。瘦高的少年和纤细的少女,拉着手站在干净的地方,身体各处像是被扎了无数的窟窿,嗒嗒的滴水。下巴,发梢,指尖,两个人都水灵灵得很。
尤其是华夏,一张脸小小的,眼睛忽闪忽闪,水雾迷蒙。绑头发的发带不知道被风吹到哪去了,披散着一头长发,因为潮湿更显得乌黑,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脖子上,肩膀上,领口微微敞着,凝着细小的水流……他忽然不敢看了,心脏砰砰直跳。用力甩了甩头发,用华夏的话说,活脱脱刚出水的北极熊。
为避免被二手雨水溅到身上,她后退了几步,才扬着下巴问:“大下雨天的,你怎么还在外面打球呢。”
居然被嫌弃了,他坏心眼的一边甩头发一边往她身边蹭:“这几天在家憋死我了,本来想着就打一会。谁知道刚出楼门就下雨了,反正都湿透了,好歹得把筋骨都活动开了再回家吧。”
伸手把她的包接过来,“傻妞,这么大雨,你都不知道打车啊。”
“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大的雨,打车比中五百万还难。”
他诧异的问:“你书包里装的别是砖头吧,怎么这么沉。”
换了她开始甩头发:“都是书啊。”
他又掂了掂手里的包:“书都能用来防身了,辛苦你这小身板还背了这么久。”
华夏瞥了他一眼,镇定的说:“当然,知识就是力量嘛。叫你平时多读点书,你不干,提不动了吧。”
萧离为从来不是小心眼的人,可架不住这些天总想着他们之前的差距问题,不由就沉默了。
为什么想好了要和你谈谈,谈过去,谈未来,可到了眼前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呢?他扯不出个因为所以。
总是把“太了解”
当作借口和理由,总是以为她说“我懂”
就是真的懂了,总是抱着“不需要说什么吧”
的念头,总是把“你怎么可以不明白我呢”
当作天经地义的抱怨。蓦然回首时才觉得悲哀与无力,从未想过太亲近原是一条难以跨过的障碍。
华夏张着嘴不知他为什么情绪忽然低落了。而他只是重复的想着,你呢,是否也有些什么要对我说。
转天,作为高三的学生,萧离为的假期到头了,对于拥有特权的华夏,暑假还在继续。于是日子变成了,早晨他出门的时候她还没有起床,晚上他下了自习回家她已经准备睡觉了。她过的是猪一样的生活,他过的是比狗不如的日子。
因为住的太近,因为认识了太多个年头,华夏也渐渐意识到,他们好像比别的人少了那些如胶似漆,少了那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抓心挠肝。原来太亲近是一条让人难以启口的理由。
为促进双边关系,两个人就“每个周末一起打两个小时的线上游戏”
基本达成一致。总控权几乎都在华夏,要么霸占他的电脑桌加台式机,要么霸占他的床铺加笔记本,要么哪天闹小别扭了就隔着一堵墙各打各的。游戏里装作不认识,两个小时一到依然会用凶恶的表情提醒——“喂,时间到了,快去学习。”
可怜萧离为怏怏回一句:“悍妇。”
再乖乖下线。
然有一次他腹诽完了悍妇还不肯下线。华夏当即就火了:“你有点意志力好不好。”
他央求:“再一会,五分钟。”
她生气:“你将来不如学计算机得了,天天对着电脑亲,不必五分钟五分钟的磨。”
他一拍大腿:“还真的!”
当时她想:真的什么啊?赶紧去学习才是真的。
没想到一年后他就真的去学了计算机,天天对着电脑亲了。那时,她脑子里想的是朱先生问过的,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十月的时候,华夏已经不需天天去学校报到了,她的任务就是在家自学,搞好竞赛。因为出门和回家的时间都不规律了,她妈妈给她买了部手机。爱立信的,十分方正,她每次郑重把它放进书包的时候都想,这么烂的卖相怎么还能卖得出去。萧离为的手机就很好看,索尼的,银色的,小小的。她常常抢来他的手机玩里面的钓鱼游戏。以至于爱立信倒闭被索尼收购时,华夏都觉得是自己过于强大的诅咒害了人家,实在对他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