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啊。”
李安然坐直了身子,指尖轻轻拂过这块肌理紧实,触手柔腻,彷如籽玉的墨块,“不知道用起来怎么样……”
她顿了顿,脸上对着哲努的笑不由得慈祥了几分,“你是来见荣枯的吧?他在别厢房,你尽可以和他去相谈。”
哲努闻言,如获大赦,连忙躬身告退,由下仆带着往客房去了。
李安然得了好墨,忍不住立刻就到书房试用起来,蓝情在边上帮她研墨,这墨触到砚台,竟然没有出一点研墨的声音,可见其细腻。
李安然用毛沾了墨,又在砚台边上膏了膏,挥毫写下一个“墨”
字,只觉得整个过程顺滑无比,丝毫没有胶的滞涩感。
“好墨啊。”
她感叹。
盯着这个墨字看了一会之后,她才对着蓝情笑道:“顺义公送了这么多年的礼,终于有一次送到了我的心坎上了。”
蓝情道:“殿下可是要给什么恩典做回礼么?”
“他是降国君主,被俘虏来此,在天京的日子并不好过,既然有心思揣摩我喜欢什么,又有心思做出来,可见也不算笨到家,知道我不会在平西都护府完全稳定之前放他回去的……他送我这个,只是想求些好日子罢了,抬举抬举他,倒也可以。”
李安然放下:“他这墨做得很好,比一般的墨工还要好处许多,可以给他的儿子找个合适的差事。”
蓝情垂眸:“可是要属下将回礼送过去?”
李安然道:“去我库房里,取五颗南珠来送回去吧。”
自从她定下进贡南珠的颗数、大小之后,南珠便成了宫中妃嫔也很少能分到的几颗的稀罕物,她回礼的那五颗是今年刚刚上贡的南珠,就连宫中也没有多少妃子有,这么五颗南珠,无论是拿来镶嵌步摇,还是做成璎珞佩戴,都够顺义公的夫人、女儿在人前充场面了。
这边李安然已经定下了自己的安排,那边的哲努浑然不知,他正跪服在荣枯的面前,试图用自己的诚心打动圣僧,收自己为弟子。
荣枯看着满脸虔诚的哲努,心里却并不好受。
他想到自己出了夏安居之后要做的事情,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对笃信佛法的哲努开口——哲努比他小一些,虽然是俗家,却总是一心想要入佛门,渡脱苦难,过僧人的苦修生活。
看着青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荣枯叹了口气:“哲努,我现在不能替你剃度。”
“为什么?”
哲努道,“虽然我和上师的年纪差不多,可是上师早早就出了家,是戒腊二十余年的老法师了,而且上师精通佛法,我在西凉的时候就已经钦慕上师的学问,诚心想要称为昙无嗔上师的弟子,您的师弟……如今无嗔上师圆寂,那我也愿意做您的第一个弟子啊!”
荣枯看着他,最后还是笑着摇了摇头:“等一等吧。”
“我要去做一件事,一件可能会被所有师兄同道指着鼻子怒骂的事情……若是在那件事情结束之后,你还愿意做我的弟子,那我就为你剃度。”
他说的时候,声音轻柔,语调缓慢,仿佛溪涧,淙淙涓涓。
原本跪伏在地上的哲努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提婆耆那双浅褐灰色,清澈得让他想起西凉天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