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只是意思一下,吃了一口皇帝赐下的素点心就没有再动过那盘东西,听到皇帝这么问,便站起来回答道:“周朝百姓和乐,佛子虔心,是太平盛世之气象。无怪乎天京有‘天上白玉京’之称。”
李昌高兴,又起了夸耀之心,道:“比之佛国如何?”
李安然饮酒的手略略一顿,便恍若未闻,垂眸接着喝酒。
荣枯浅笑,拜了一拜皇帝,便站直了身子道:“不如佛国。”
皇帝的眉毛一下子皱了起来。
底下群臣倒吸一口冷气,吕公公道:“贼秃大胆!”
“哎。”
李昌摆了摆手,“让法师说下去。”
他面上的带着笑,神情却很威严,乍一看和李安然有些神似——让荣枯感叹他们两个确实是父女。
于是荣枯便双手合十道:“佛国之土无处不在,无有大小,可容天下一切生灵,可如天般广袤,也可缩入芥子,更有众生无饥馑、无烦恼、无众苦,有万千宝石铺地而众生灵见之不取,仿若粪土。”
“人人无邪心,人人得大智慧,大觉悟。”
“大周寺庙繁多,信众虔诚,而来往参拜者心中往往多有困厄不可解,寄之于佛,寄之于净土,故而虽繁华,却依然沦陷于万万苦恼之中。佛国无饥馑之人,而天京尚有乞儿哭饥,耕者无田——是以天京显万千俗世繁华,却不如佛国。”
他声音清越,珠玉朗朗、掷地有声,更兼身姿挺拔,仿若松柏,姿态更是没有半分怯懦畏缩。
皇帝盯着他那双浅灰色,清澈如澄空的眼睛,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朕受教了。——为百姓谋福祉者,岂可自满。”
他站起来,身边的吕公公连忙在边上伺候着,挨着陛下走下台阶,跟着皇帝来到荣枯身边。
却见皇帝伸手拉住了荣枯的手腕,执手拽着他往上头走去:“法师有大智慧,朕茅塞顿开。”
说完便拉着荣枯过来与自己同座。
尽显一派礼贤下士的贤君风范。
“岂敢。”
荣枯被皇帝拽着,挣开也不是,跟着又觉得有千万双眼睛往自己背上扎,走过李安然席边的时候,下意识可怜巴巴地看了她一眼。
李安然举杯,满目含笑,神情俏皮——遥遥敬了他一杯。
荣枯:……
大殿下救我啊!
李安然低头,别开了目光,眨了眨眼。
你这不是挺能说么?自己想办法吧。
第24章你命中有劫。
好在圣上之后没有再问什么过于深入的问题,转而转向荣枯修行的是何种法门。
让李安然比较意外的是,精通各个宗派的荣枯,居然本身是个小乘僧。
大周汉僧多修习大乘,荣枯这样的小乘僧极为少见。
踏青宴毕,众客散去,皇帝叫上了李安然,说是让她回宫住上几日,李安然只好应允,临走之前得空跟荣枯说了一句:“法师既然来了这天京,还是不要急着挂单寺庙隐居,也要多看多听,多用心感受才是。”
荣枯只好双手合十,目送李安然的车辇跟着皇帝的舆辇往皇城的方向走去。
好在李安然之前安排好了,他不至于被夜禁拦在坊外,大晚上的还得找地方投宿。
栾雀的王府也选在长乐坊,距离李安然的王府不远,顺带捎了荣枯一成。栾雀从小性格温厚,和两个姐姐都不太相似,到更像是随了先惠贞皇后。
他看着坐在车辇里闭着眼睛掐佛珠的荣枯,憋了一肚子话,但是到底还是憋在了肚子里,一眼又一眼的看眼前这个俊美无媲的僧人。
栾雀从小生在宫中,父皇和母后,两个姐姐都是让人心旌摇荡的美人,更兼后宫百花齐放,姹紫嫣红,自问见过的美人也不在少数——恰如卫家大小相公,元容元叔达,自己二姐姐的驸马崔景,二姐夫的兄长崔肃崔御史,还有姐姐身边的那个蓝管事,都是出挑的美人。
但是……这位法师尤其漂亮。
倒也不是说他男生女相,荣枯的相貌不会有人错将他当做女子,甚至比起小卫相公来说,更多了一份阳刚气,但是没来由的,就是让人移不开目光,让人不由自主的想盯着他看。
两人就保持了这种你看我,我闭着眼睛不说话的状态,一直到了李安然的宁王府,荣枯才下车辞别,对着栾雀双手合十躬了一下背。
那边李安然进宫,先去了皇帝处理政务的揽云,李昌也不屏退宫人,见李安然进来,就让人拉开了帘幕,指着挂在墙上的画像道:“儿啊,今日感觉如何?”
李安然被他那挺胸凹肚,活像只老鹅的样子给逗乐了,问道:“什么感觉如何?”
皇帝气结:“那小卫相公如何呀?”
李安然背着手,看着墙上小卫相公的画像,上边还写着生辰八字,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随口回答道:“是个风流人物,也有才华,可惜傲了点。能成大器,却太年轻,还是需要磋磨磋磨,吃点苦头历练一番。”
“阿耶没问你这个。”
皇帝急地拍手,“我是问你,看上他了没有!”
李安然装傻:“我这不是对他评价很高嘛。”
“不是这种看上,是那种看上!”
皇帝指手画脚的,脸上都是不忍直视的神情,“你想不想召他做驸马?”
“小卫相公才同栾雀那般大,我看着和弟弟似的,怎么可能想召他做驸马,我看他和髫髫到是很郎才女貌。”
李安然踱步到另外一副画像前,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正在抚琴的元容,惊道,“为什么叔达会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