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已大亮,山里却依然飘着淡淡的白雾,丝丝缕缕的雾气如同丝带,紧紧缠绕在树林灌木中。三人在雾中走了近一个时辰,沐夕沄和苏言君同时停下了脚步。
“迷阵。”
沐夕沄说。
“嗯,一炷香之前,我们已经开始走重复的路了。”
顾顺皱眉,问道:“鬼打墙?”
“算是吧,”
苏言君说,“不过比一般的迷阵更精巧些,好像是想要阻止人们靠近。”
“以前张家的醉鬼曾经说过,他在山里遇到鬼打墙。”
顾顺沉吟道:“据说在山中转了许久,最后疲累倒地。等他过了酒劲醒来,却现自己躺在山脚下的大道旁。不过这事没有多少人相信,都当是他喝醉了胡言乱语。”
既然已知道自己陷入了迷阵,接下来的路就难不倒摩云山的两位弟子了。苏言君手捏法印,带头走在前面,沐夕沄则专心地感知迷阵对人的引导。不多会儿,三人就走出了迷雾,在一片密集的草地旁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片奇怪的白色草地,走近才能看出,其实草仍是绿色的,甚至是一种娇艳欲滴的绿,但每根草茎顶上,都开着一束雪白的小花。花型古怪,如同一条白色的小蛇,扭曲着朝向天空。
草地的中央,是一棵很大的香樟树,树冠如同一把巨伞,把方圆几十尺都笼罩在内,树干粗大,怕是得七八个人张开手才能合围。树干的下方,有一个宽大的树洞。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却奇异地没有干扰到大树的生长。
树洞里,是一个小小的香案,积着厚厚的一层灰。两截红烛已烧尽,融蜡如同两大滩红色的眼泪,凄然留在案桌上。供桌上以前也应供有食物,不过时间长久,早已不知被什么动物吃了去。香案后面,是一座小小的神像。
苏言君仔细端详那神像,迟疑问道:“这里供的,是什么神?”
也不怪君子剑一时认不出来,那神像的确雕得粗陋,只是一块石头草草刻出了形状。石像的脸尖如石锥,两眼细长,竟是带着一丝悚然的妖异,全然不是寻常佛像慈眉善目的样子。
顾顺上前仔细看了,也觉得奇怪,脱口而出道:“这石像,刻的是黄大仙还是狐仙?”
“刻的应该是一只狐狸,”
沐夕沄说道:“但是不是仙,就有待商榷了。”
“您为何这么肯定?”
顾顺有些奇怪。他自己是依云镇本地人,又在衙门当了十多年的差,却从未听说这山上还有人拜狐仙。
沐夕沄微笑解释道:“我也是听说,大概是百多年前,依云镇曾有一只得道的狐妖,乃是自行修炼而成,未犯过杀禁,因此摩云山也未曾为难过他。村民们知其神通,便建了神龛膜拜。不过在五十多年前,那狐妖却因为一些事情销声匿迹。这神龛,想必是那时遗留下来的。”
苏言君和顾顺虽还有怀疑,但却也无话可说。苏言君深深看了眼沐夕沄,传说无从反驳,但他为什么如此笃定?
顾顺出于捕快的办案习惯,已凑近前去,仔仔细细地把那小小的神龛看了几遍,突然,他脚下一顿,招呼两人道:“这里有个掌印!”
香案的桌脚,厚厚的灰尘上,斜斜地印着半个掌印,掌印不大,与那少年的手掌大致相仿。也许,是他走到这里终于支持不住摔倒在地,也许是太累了在这里靠着树休息,可他怎能想到,不久后他就会被挖心放血,失去生命?
“继续向前走吧,”
顾顺说:“至少说明我们现在的方向没有问题。”
一行人继续向前,林中已经没有了路,树林和灌木向四面八方伸展着,像一簇簇伸向各处的手臂,要把走在其中的人永远地留下。
山中无人,只有微风吹响树叶,偶尔一两声鸟叫,更显得山林幽静,把三个人的脚步声都放大了,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走在前面的苏言君正要跨过一块大石,却不知为何轻微地顿了一顿,但他立即抬腿,保持着刚才的度向前,右手隐秘地向沐夕沄打了个手势。沐夕沄立刻会意,暗暗凝神。
果然,在三人的脚步声外,还有轻微的窸窣声,来自左后不远的地方。
两人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
顾顺尚未察觉异状,见两人脚步放慢,立刻停步。正待询问,突然,一个红色的人影突然从身边急掠而去,倏地穿过三人间的空隙。
苏言君和沐夕沄立刻跟上。
红影身形不高,身材纤细,在林中奔跑跳跃灵动非常,左穿右突,每每在追赶者临近时,又突然急转跳出了包围圈。林中无法御剑,暗器也无法动,三人只好紧追不舍。不知不觉已跑出树林。
山顶的路更显狭窄,转过一块巨大的山石,跑在最前的苏言君突然刹住了脚步,沐夕沄也是一惊,匆忙伸手,堪堪将一头冲上来的顾顺拦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悬崖。
那个红色的人影,却如同山中的薄雾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顺还在急喘,脸色一片煞白。若不是刚才沐夕沄一把拉住他,现在他恐怕已经摔下山崖了。
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他伸头看了看悬崖之外,只见山石外露,草木不生,好像是有一把上古神刀,将这片山头一劈两半。悬崖的对面是另一面山头,两边峭壁之间宽达百丈,崖底隐隐有水声传来。刚才那人,绝无可能从这悬崖上一跳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