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栗声音洪亮,指着这火油柜,“句桑王子派人送来时,属下还真不知道这大铜柜怎么用,好在阿悍尔那边还送了军匠来,看着咱们安上了,教明白如何用了才走。”
“已经试用过了?”
封暄没带别的饰物,只拇指上套着一枚墨黑扳指,食指抵着扳指时,新拉出来的豁口粗糙,让他想起司绒在八月十六那夜改进的图纸。
封暄的目光沿着这只四足柜走了一圈,和记忆中的图纸细节比对,和司绒改进过的不一样,这应该是最初模样的火油柜,只能注油、推风、燃火,不能放置火油铜弹。
想着图纸,便会想到她在他怀里比出的夸张手势,以及伴随的那声得意又俏皮的“轰——”
他们分开后,许多碰撞出来的计划就此搁置。
扳指无声地转了一圈,里侧的司绒花贴着他的指骨节停住,他不能再想,再想就会遏制不住胸口疯狂生长的恶念。
“已经试过了,殿下您请往后边站些,这会儿风向正好,来福!”
李栗喊那准备就绪的士兵,嘴上没把风,高声道,“给咱们太子爷喷条火龙!”
“是!”
响亮亮的一声应答后,那士兵一手撑在柜沿借力,一手□□手里的鼓风柄,只听到一声沉闷的气液挤压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巨筒里迅速升温燃烧,而后就见巨筒另一端爆出一点火星,接着猛地窜出一条火龙!
这火龙足有三四丈长,掀起的气浪滚热,烫得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变形,远远看起来就像船头吐出了火舌。
封暄站得远也感受到了那股灼热,他对这武器有数了。
“行了行了!”
李栗哈哈一笑,给主子演示过即可,那士兵旋即停手,识趣地退下去。
李栗接着说:“自从旭州湾被突袭之后,东海域受过十二次小型袭击,对方试探深浅的意图明显,属下用的都是咱们的老战船去对敌,新战船都藏着呢。”
“嗯,四十只火油柜都安上了?”
封暄转身在甲板上走,落日坠下去后天色就暗得快,海风遥遥卷来,带着冷冽的寒湿,他的袍子吃风,被搅得猎猎作响,迎风的侧脸有种略显忧郁的英俊。
李栗偷眼觑了下,心里直咂摸着京里的传言,都说殿下与那阿悍尔的小公主闹掰了,这是情伤啊。
想是这么大逆不道地想,脸上不敢表露,答话答得顺溜:“四十只全安上了,储油的池子也挖好了,四围半点儿火星都燃不起来,但这玩意儿贵啊殿下,又是纯消耗的东西,供一只不亚于供个祖宗,属下担忧的是此刻利器在手,往后无以为继岂不要糟。”
“价格孤去谈,别杞人忧天,我们有求于阿悍尔,阿悍尔也有求于我们,”
封暄冷静地说,“你只需把绥云军训好,这七万青云军孤也教给你,一个月内至少要能辅助东海域战场。”
“欸!是!”
李栗挠了下后脑,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您让高瑜什么时候来?绥云军属下训练着还成,破云军在山南那边年年对着零散的海寇,打法不正规,跟游击似的,软绵没劲儿,恐怕没那么容易适应这东海域的凶猛打法。”
“小瞧她了,”
封暄一手搭在船舷,看渐渐染黑的海面,“破云军是钝了,不是废了,再磨亮就是重现锋芒,不要轻视一支被压抑三十年的军队,他们爆发的怒火能让你侧目。高瑜有变废为宝的本事,反倒是你,性子不收一收,她来了东海域便要踩在你头上。”
"
哈!那小丫头片子,还要喊属下一声李叔呢,要踩绥云军头顶还得再练二十年。"
李栗不以为然。
封暄点到即止,这都是跟他多年的老将,李栗安逸久了,没有新血液进来就容易麻痹自固。
除了战船,诸位水师将领还在军营里等着,要和封暄详述这十二次小规模袭击的战况。
后头两日封暄都待在唐羊关。
天气晴朗,可视度极高,不论是遥远的海面还是近岸处密密麻麻的战船,一概呈现清晰的轮廓。
封暄乘巡船沿着海岸线走了一遍,到中部渝州沿岸停下,这里有一条直通哈赤草原的信马道,这个月正在拓宽,准备做南北的军资输送道,他要从这条路去阿悍尔。
最后一个夜晚,封暄看完水师演训后,出了大营来到附近街巷。
渝州是古城,满城海味风物,幽深骑楼,带着海风咸湿味儿的方言,带有一种特有的安逸与从容。
这座城市适合两人漫步,最好洒点细雨,连伞也不必要撑,牵着心上人的手在雨里奔跑,然后到那漆巷里捧着对方的脸颊,把冰凉的雨水和心上人的唇都吃进去。
封暄孤身一人,目的明确,走到长街尽头,站在一座爬满藤蔓的白石子两层屋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