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继澜摇了摇头,然后有几分百味杂陈的笑了。
仍旧不语,他靠过去,嗅着那男人身上的太阳味道,拼尽全力要记住这味道的每一个细节。
卑贱或是无耻什么的,就都见鬼去吧。矜持或是尊严什么的,也都不值一提了。就算回家之后什么都没发生,就算在极短的分别后便是重逢,他也要让自己记住这个味道和这男人带给他的所有疼痛。面对分别,他们的不安是一致的,这不安极其错综复杂,就像是惊弓之鸟,熬过了一次久别之后,再面临第二次,那是比什么都难以接受的境地。
“苏苏。”
燕然轻轻叫他,随即带着无奈的笑低语,“你现在要是说让我跟你一块儿回去,我打个订票电话还来得及。”
苏继澜听完,跟着笑出了声,他摸了摸那棱角分明的大男人的脸庞轮廓,想说那家伙傻,却最终半个字都没说出口。
并非他不想,而是一阵来自门口的响动打断了他所有要说的话,也霎时间把他拉进了五雷轰顶一样的惊恐之中。
推开门走进来的,疑惑着为何房门虚掩的,迈着谨慎的步子穿过玄关的,西装搭在左手,右手提着包装整齐的北京土产的,看到沙发上的两个人便瞬时僵在原地的……
是苏继琛。
“……继澜……”
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的男人,只叫了一声二弟的名字,就再也没能吐出哪怕只是半字之多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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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继琛不是圣人。
他不是可以亲眼见到一奶同胞的亲弟弟和另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男人卿卿我我时,还可以守住冷静与淡然的怪胎。
他不傻,也不至于纯真到连世上存在一类只对同性发情的生物都不知道。他只是……从未想过,从未预测过,这类人当中会有他的亲弟弟!那个好像昨天还跟在他后头,用细细的稚嫩的嗓音叫他“大哥”
的小继澜。
一夜之间,旧梦转醒,眼前是年届而立的二弟,旁边是抱着他肩头的那个男人。
苏继琛火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
扔下手里的东西,两步跨过去,一把抓住苏继澜的胳膊,他在对方想要躲闪时用力将其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身体深处的钝痛,脚跟膝头的酸软,让苏继澜根本站不稳,一个摇晃,他整个人往前栽了过去。
摔在地上之前,一双手从背后牢牢扶住了他。那是燕然的手臂。
拉扯中,睡袍的领口被敞开,看见那白皙皮肤上刺眼的暗红色吻痕时,苏继琛只觉得天灵盖都让人掀了去。
情事中才会有的痕迹,情事后才会有的酸软,脸颊上的潮红,瞳仁中的湿润……
这个丢尽了苏家颜面的鬼样子,这让他身为兄长都跟着蒙羞的状态,这、这被一个男人抱着还欣然接受似的厚颜无耻!!
“继澜!!你疯了?!”
苏继琛想要伸手过去,想要把二弟从燕然手里抢夺过来,他现在恨不得手刃了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他还要把这个教坏了他弟弟的无赖碎尸万段!
对,一定是这么回事儿,一定是这家伙强迫继澜就范的!一定是这样!
“继澜,你是被迫的,对吧?”
暴怒到浑身发抖,苏继琛死死拉着二弟的腕子,而后指着燕然质问,“你是哪来的,啊?!你到底对继澜干了什么?!我告诉你,不想死的话你现在就放开他!!给我滚出去!听到没有?滚!!”
燕然咬紧牙关看着对方,沉默中反而更加收紧了手臂。
被那无言的对峙添了火气,苏继琛干脆准备来硬的。他攥了拳头想要挥过去,可刚刚抬起手,就被苏继澜一把拉住了衣袖。
“哥!!!”
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干脆豁出去了的意味,苏继澜挣脱开燕然扶着他的手,死死拽着大哥的衣裳,和那完全不敢相信竟然被自己亲弟弟置于对立面的兄长强硬的对视着,他在对方惊异到崩溃的眼神中开了口,“……哥,不关他的事,是我非要跟他一起的。”
那是一句燕然听不懂的吴音。
柔软却坚定的,绵里藏针的语调,用不想让他听懂的方言说出口来,苏继澜侧脸看了燕然一眼,见到他脸上的茫然又困扰表情,竟有了几分想笑的冲动。
不过,被他那一句直白而且不容妥协的话震撼到完全愣住的苏继琛现在只觉得自己连哭都找不着坟头。
亲耳听见二弟叛变的言语,做兄长的人,是真的急了。
“继澜!你……你这是同……你、你和一个男的搞在一起,你究竟有没有道德观念啊?!!”
刚才没有笑出来的情绪,现在笑出来了。
苏继澜知道自己笑得很凄惨,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大哥被逼上绝路了,传统的,正经的,唯一一次叛逆只是对自己的人生路做了任性选择的大哥,那堂堂的学者,那经济学教授,那了不起的苏继琛先生,就这么被逼上绝路了。似乎已经在怒火中眩晕到忘了乡音为何物,又或者这话是故意说给燕然听的,苏继琛那句讨伐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也许在本性特质上,他这个兄长,其实并不是弟弟的对手。
平日里应对自如有着压迫性威慑力的苏继琛,在面临混乱境况时,会被爆裂开来的情绪烧昏了头脑,可平日里谨小慎微,总像是兔子般微微颤抖着耳朵捕捉周围每一点细小响动的苏继澜,却往往能在乱境中奇异的镇定下来。
现在就是如此。
也会怕,也会慌,也会乱,但他终究没有失常。苏继澜仍旧牢牢抓着大哥的袖口,收起惨然的浅笑之后,他再度用燕然听不懂的言语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