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苏继澜手指尖酥麻起来。错开眼,收起打火机,他半天没说话。
“你抽什么烟?”
到最后,先开口的,是燕然。
“啊?”
苏继澜愣了一下,“哦,中华。”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
“不是,我还以为你得抽……淡点儿的,或者,凉烟?”
“你是说薄荷烟嘛?”
“嗯,像什么绿万呐,肯特什么的。”
“不习惯那种薄荷味。”
“哦。”
燕然点了点头,“其实也好,听说抽凉烟儿灭精。”
“什么?”
“真的,我记得上高中那会儿就听人说来着。”
“有科学根据吗?”
“没细追究过……怎么着你还真抽过?”
“没有啊。”
“那不就得了。”
诡异的笑了两声,燕然用夹着烟的手小指和无名指轻轻勾过茶几上的烟灰缸,而后把烟灰在里头磕了磕,“其实,你要说你不抽烟,我更相信一点儿。”
“可,生意场上,有时候非抽不可。”
“那倒是。”
“对了,你到底有没有出书的打算?我是说,比如你真的写了书的话,想不想出。”
突然又重新回到上的话题让燕然都有些不适应了,他想了想才在摇头的同时说了个“不想”
。
“为什么?现在不是出书热嘛。”
“对,就因为是出书热我才不出书呢。随大流儿没好处,再说了,书商百分之九十是狗娘养的,瞅见能下蛆的蛋就不要命往上撞,半点儿社会责任感都没有,脑子里就他妈认得钱。想发财都想得瞎了心了,事儿出得裉结儿上亲爹都能倒腾着卖了。放心,我宁可不分成儿也不能让钱都给这帮孙子赚了。你瞅瞅现在社会上流通的那都是什么货色啊……你想看色情书刊,想看垃圾文学一胡噜一片,去年我想买一套原版正品精装本儿的北京地方志,跑了仨新华书店才弄着。什么世道儿……”
愤青儿着,牢骚着,燕然抽着烟沉默下去了,倒是苏继澜,耳朵听着这家伙的声音,脑子却已经开始走神。
“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呐。”
他说。
确实,燕然还是那个燕然,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也许面临人生提供的诸多选项,他不懂得去选择最容易让他飞黄腾达或是最能让他显露自身才华的条目,可他看着周围不如他的人做了所谓的聪明抉择后飞黄腾达时,却从不曾后悔自己的决定。他靠他的尊严活着,即使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尊严,这磊落,这本性中的骄傲,远不能带领他走向更完美的人生。
钱,他并非不想要,谁跟钱有仇呢?他只是做不到为了人性本来有之的贪欲得以实现,就去逢迎世俗。他为他自己活着,为他在乎和在乎他的人们活着,这一点,确实是从未改变过。
同样没变的,是他那张能剥掉你一层皮的嘴,需要刻薄时,他刻薄到残忍,需要幽默时,他幽默到过分,需要激昂时,他激昂到让你不由自主跟着一道激昂起来,需要嘲讽时,他那大胆包天任意胡为的言语,能要了被嘲讽者的命。
于是,苏继澜始终爱听燕然说话,爱听那亮堂的,颇具磁性的嗓音,说出各种各样的语言。
记忆里,燕然最让他崩溃的一次长篇大论,是在大学第一年。
因为成绩优秀被学长们拽到了学习部的苏继澜,在第一次学生会新干部推荐会上,听见了那番了不起的,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言辞。
“各位同学,前辈们,会长、副会长,大家好。我叫燕然,燕京啤酒的燕,纯天然的然。我呢,是被人推进来的,您各位听好了啊,首先这是个被动形态,其次,这是‘推’,而不是‘请’,也就是说,我不是自愿的。不过呢,既然每个在座的人都得说两句,那我也别例外。刚才谈到了加入学生会能使人生目标更明确,能对未来的发展起到好作用……我表示赞同,真的。”
略微停顿了一下,燕然在所有人注目中继续开口,“我常想,人生,就是一根儿jb,有的人长一点儿,有的人短一点儿,有的人很蓬勃,有的人很饥渴,有的人勉勉强强,有的人生来就是阳痿。不过,为了努力制造几次□,我们每个人都在自慰。这个自慰的过程,就是我们向所谓的人生理想拼搏的过程。它需要技巧和胆识,以及坚信一定可以达到顶峰的信念。我这个人吧……是个缺乏人生目标的人,但是我又不想让人说我阳痿,所以我加入学生会,就是为了学习更好的,更有效的自慰方式。完了。谢谢大家。”
燕然说完,没有坐下,他直接一转身儿走出去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都惊了,“推荐”
他进学生会的学长坐在原地,一脸想要咬舌自尽的表情。底下有人开始议论纷纷这孙子到底是他妈谁呀,这是嘴嘛,丫吃什么长大的啊……
唯一一个,唯一一个在震惊过后再也忍不住的笑了出来的,是苏继澜。
这个就知道那家伙带着阴损毒辣的浅笑站起来发言,就不可能说出什么柔软温和词句的,对这个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混账玩意儿有长达两年了解的人,苏继澜,一直压抑着,控制着,却还是低着头,扶着太阳穴,笑得脸颊发红,笑得呼吸急促,笑得连眼角都湿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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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继澜开始边回忆边忍不住笑起来的时候,燕然略微有点儿发毛。
“你乐什么呢。”
“没有,其实……”
再次笑了出来,苏继澜尽力收敛了一些,而后稳了稳心神,“突然想起来,上大学的时候,你在学生会上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