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福念一边扶着惠嫔往前走着,一边偷眼打量着主子的脸色,小声道:“皇上因为今日大公主遇险之事,本就心有不悦,宴席上又喝了酒,若是说了什么……娘娘可别往心里去。”
“说什么?皇上能说什么?”
惠嫔脸上扯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还有什么委屈是本宫受不得的吗?”
她虽然入宫早,又有诞育皇嗣之功,但因为家世不显,阿玛仅是个七品官,不但自己不能像赫舍里皇后、佟皇后般靠着家族一举跃居凤位,甚至家中还时时要自己帮衬一二,提携家中不成器的子弟们的仕途,一家子人靠着她在宫中的风光逍遥过活。
也因此,她总比别的嫔妃在皇上面前多些温婉小意,这才能留皇上多眷顾一二,得以两次诞下皇子,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
“福念,你说,我这样对胤禔,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了?”
惠嫔想及此处,又觉心口钝痛,向福念看去。“承庆走的时候,才两岁……好不容易得了胤禔,我只想……”
“哪儿能呢,娘娘多思了。”
福念见惠嫔又伤神起来,连忙开口安慰道。她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心中最痛切之处,便是大儿子早亡,这才对胤禔如此娇惯,恨不得日日捧在手心,不错眼珠地照顾。“娘娘还是想想,一会儿进了养心殿,如何应答皇上吧。”
惠嫔无声地点了点头,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梁公公,皇上可在里头?”
惠嫔压低了声音对守在门口的梁九功道。
“在呢,大阿哥也在里头。”
梁九功转头望了望屋内的烛影,恭恭敬敬的回道。
“好,那么劳烦公公替我通传一声。”
惠嫔说罢,便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尽量露出一个最体面的笑容,又整了整头冠。待梁九功通报回来,便由他带着往里走去。
被领着走入后殿,惠嫔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堂下的胤禔。
他显然已经在这待了不短的时间,垂着脑袋,身形都有些打晃。
再抬头看,便见玄烨坐在卧榻之上,虽然摇动的烛火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惠嫔只听他拨动着手中翠玉手串的声音,便知他此刻心绪极差。
“嫔妾给皇上请安。”
尽管第一时刻想去抱住委屈巴巴的儿子,惠嫔还是强按住这种冲动,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还不等玄烨开口,一直在下面罚站的胤禔一回头,本来吓得双股战战,一见额娘来了,瞬间压抑不住情绪,哇地一声大哭出来,转身往惠嫔怀里扑来:“额娘——我要回去……带我回去……”
惠嫔心中一沉。一路上打了无数腹稿,一见自家儿子这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模样,本已想好的措辞,此刻一瞬间都烟消云散,瞬间鼻头一酸,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但玄烨沉着脸不说话,她也只能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勉强拍了拍扑在自己怀中的小胤禔,便低声安慰:“乖,不哭,额娘一会儿便带你回去。”
“惠嫔,你可知胤禔做了什么事?”
玄烨一开口,瞬间打断了母子抱头痛哭的场面。
“皇上,嫔妾惶恐不知,胤禔在席间便不见了,嫔妾正找呢,就听梁公公说被带到养心殿思过……”
惠嫔再抬起头时,一颗泪珠挂在腮边,一颗泪珠将落未落地含在眼中。她曾对镜练习过无数次,知道这样的神色会显得格外无辜和楚楚可怜,只消皇上看上一眼便会心软。
她一边说着,一边抱着胤禔缓缓跪下,“嫔妾虽然不知胤禔做错了什么,但既然皇上要罚,那罚嫔妾吧,嫔妾教子不善,愿意代胤禔受罚……无论皇上怎样惩罚嫔妾都不要紧,只是胤禔年纪尚小,还希望皇上能顾念父子情分,多多垂怜……”
胤禔从小到大闯祸不少,惠嫔对此深有经验:皇上要面子,要顺着脾气摸,待他气顺了,自然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自己只要显得态度足够低,又瞬间低头认错,皇上便多半不会苛责什么了。
玄烨见她这样,心中本想冲口而出的话一时也不忍心说出口了。
“惠嫔,你先起来。”
玄烨缓了缓语气,示意梁九功赐座。看惠嫔的表现,倒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再细想想,觉得惠嫔也确实无辜可怜。大阿哥向来调皮,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一直觉得他年纪还小,迟些教育也无妨,不想今日竟然因调皮酿出大祸来,看来是不得不管教了。
“若说全在你不管教之过,朕岂不是也有教子不善之过?”
玄烨道,又对梁九功使了个眼神。
梁九功会意,便将胤禔如何被赶去的太监们发现敲锣的事简单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