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不是别人,你都帮了我两次,怎麽可能会给我下药。”
江怀雪沖他笑笑,笑容一如曾经,天真而又绚烂。
可谢辞却不说话,他只是盯着江怀雪,直到江怀雪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突然觉得脑袋有些眩晕,就连视野也开始模糊起来!
“那现在我算是别人了。”
谢辞含笑道。
江怀雪再抵抗不住药效,谢辞扶她到侧榻睡下,替她脱去鞋袜盖好被子,然后再旁边坐下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人儿来。
当年他出事的时候,江怀雪不过才十一岁,没想到再见却已是八年之久。
如今她脸上的稚嫩与青涩也褪去了不少,小姑娘的眉眼长开了,愈发出落得风韵万千。
江怀雪生得是好看的,只可惜单有样貌在江湖中却算不上美名。
可这八年了到底发生了什麽,当年那般天资聪颖的江怀雪如今怎会在武学上一无所成?
谢辞伸手搭上江怀雪的腕,江怀雪的内力明明算得上出衆,但经脉却并不通畅,想来空有那麽多内力却用不出来,也是憋屈得紧。
可谢辞也没能发觉到底是什麽原因导致,最后也只能确定那些江湖传闻大概不是殊剑阁为了保护她放出的假消息,而是现在的江怀雪确实没什麽武功。
“没什麽武功还一个人跑出来,不要命了。”
谢辞语气中是责备,眼中却是心疼。
他本以为就算自己离开那麽多年,江怀雪也能在谢承安徒弟和殊剑阁二姑娘这两个身份的庇护下活的很好,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啊……
谢辞起身将一旁的窗户推开来。
夜色渐深,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起云,那轮圆月早已被遮挡,床头燃烧的烛火也渐渐熄灭,谢辞坐在窗边,用手撑着下巴浅歇,但显然没有睡得太沉。
客栈外面的街道都早已没了人气,灯火都逐渐熄灭只剩下浓稠得化不开的漆黑,有风吹过,沙沙的风声跟鬼魅的哀嚎一般凄婉。
而谢辞隐匿再这样的一片黑暗里,如同游蕩世间的孤魂。
窗外的沙沙风声里突然混入了什麽窸窸窣窣的声音,谢辞猛地睁开眼,看向那漆黑如墨的夜。
他白日里总挂在脸上的温和浅笑此刻已经卸下了僞装,余下的便是骇人的肃杀之气。
一个鬼魅般的黑影在窗外探头,谢辞随手摘下桌上盆景的一片绿叶甩了出去,带出的疾风让那抹翠绿显得比寒刃还要可怖!
只听咻的一声,那黑影猛地躁动起来。
谢辞眼露杀意,在人前温润如玉的矜贵公子此刻却比那鬼魅还要恐怖,他飞身跃入黑暗朝着那黑影追去,却只见那黑影发出一身震得人眩晕不已的嗡鸣,然后逃也似的消失无蹤。
谢辞刚想动身去追,却突然感到心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绕是他那样炉火纯青的醉云步此刻也难以稳住身形!
他才从二楼一跃而下走出几步,便狼狈不堪的跌落下来,一身白衣染了尘土,也不知衣袍上的水晶玛瑙都摔掉了几颗……
还好啊周围没有熟人,不然若是叫人看见曾经的江湖第一高手竟也有如此狼狈之态,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今天遇上的事儿太多,倒是忘了又逢十五月圆,那蛊虫便开始不安分了。
可是往日里蛊毒发作不会如此突然,谢辞也有机会提前感知并运转心法压制才对。
谢辞的胸膛里泛起一阵尖锐到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的痛,疼痛自血肉入骨,又沿着经脉攀走,仿佛每一寸都被蛊虫啃噬着,蛊毒游走周身带来的痛楚不亚于世间最决绝的剧毒……
若是此时有人能诊一诊谢辞的脉,定然能发现他的身躯早已是强弩之末,但奇怪的是他又还活着,而且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在给他续命。
谢辞艰难的支撑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枚信烟来。
他一咬牙将信烟点燃,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一枚比娇花还要粉嫩的水红色桃花纹烟火升到半空中,然后化作无数星辰般的光芒缓缓落下……
还好没有旁人看到,不然真是让人难堪。
“秋子萧——!”
谢辞在心头暗骂,“下次再给我这种信烟,我炸了你的秋萧阁!”
不过现在的他也只能再心里想想,毕竟他早已痛得连叫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辞捂着心口艰难的从地上坐起身,摇摇晃晃的身形哪里还有当年江湖第一的影子?他喘息好一阵,然后才有力气狼狈不堪的回到客栈里,看了一眼在侧榻睡得依旧死沉的江怀雪后在主榻摸索着床沿缓慢坐下来。
剧烈的痛处依旧在他的身体里叫嚣,明明浑身看不到任何异常,却痛得叫人不禁怀疑是不是每一寸血肉都在糜烂。
谢辞将头抵在床头,手紧紧扣住那雕刻着精致花纹的栏杆,太过用力而翻起的指甲缝流出温热黏稠的鲜血来,滴落在栏杆上,沿着木雕花纹的凹凸缝隙往下流去。
可纵使十指连心,在此刻这点微末的痛却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谢辞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他艰难的绞紧喉咙一丝声响也不愿发出,却不知自己的呼吸声此刻都已经变得沉重。
明明都已经痛过了千百遭,怎麽就还是连麻木都做不到?
谢辞额头上的细密汗水将他的碎发沾染,暴起的青筋沿着额角攀附进发梢,平日里再是清冷坚韧的模样,此刻却也被痛楚折磨得凭空生出几分脆弱感来。
他明明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却仍旧拼尽全力的不愿意倒下,只用最后的力气擡眸注视着窗外那浓稠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