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周峋什麽都没想。
他看着玻璃,黑夜中倒映出自己的脸,被车内温暖的黄光熏得安静。周峋超出自己想象的平静。原来问出来很容易,对应淮说那样狠心的话,也并不觉得说不出口。
原来这一切都这麽简单。开门,上车,啓动。控制了他十年,让他痛苦十年的应淮,就这样,就可以被抛在看不见的地方。
简单得令人发笑。
“饿吗?”
旁边的男人开着车,语气平稳,并不提刚刚的事,“要去吃点什麽吗?”
周峋本来想摇头,看了眼时间,却犹豫了一下。他说了个粤菜馆的名字,菜式清淡,适合现在的时间。宋停辉听了,莫名其妙地笑出声了。周峋奇怪地看着他。
“我们第一次一起出去吃饭,就是去这里。你还记得吗?”
周峋愣了一下。他艰难地回忆,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这是很正常的,即使是宋停辉真正进入到他的生活,也就是大一的时候,即使和宋停辉有了相当多的亲密接触,那时候的周峋,心里仍然全都是一个人的身影。不记得是理所应当的,但周峋此时却觉得有点愧疚。他嗯了一声,说那家店还不错。
宋停辉笑了一下。“我也很喜欢。”
忽然他伸出了手。“外面很冷吗?”
宋停辉说,把空调的温度打高,看到内后视镜里周峋泛白的嘴唇。“这两天会降温,要注意保暖。”
周峋顿住。谢谢。他说。感受到吹出来的风柔软的暖意。“看起来很明显吗?”
“我还没有瞎。”
是吗。可是刚刚就没有人发觉。他今天穿少了,下车就觉得风钻进自己的领口里,秦珠来找他的时候,周峋已经开始抱住手臂,应淮来时,周峋的肩膀瑟缩起来。但没有人发现。
应淮站在那里。和他说了这麽久的话,愤怒的,困惑的,无辜的,委屈的,自顾自地诉说自己的要求和周峋的愚蠢与无情,却没有看见周峋因为冰冷泛红的手指和干裂的嘴唇。应淮手臂上甚至还搭着件多余的外套。
连对陌生人都比对自己更好。周峋想。应淮从来没发现过,深夜三点的电话,彻夜不归后带回来的香味,淩晨把周峋挖出来说想做想吃什麽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发现过。
应淮从来没有想过。
周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一点点回温,变得柔软而舒展。路程还有一段,宋停辉开始和他閑聊。
从工作聊到生活的喜好,假日会去做什麽,他们随便聊天。默契地避开彼此在床上或者感情上的历史。宋停辉是因为足够了解周峋的这些事,而周峋是觉得询问这些是一种越界。说到底,宋停辉现在并不是他的谁不是吗?应淮那样说的时候,周峋不去反驳,只是不想让应淮觉得周峋还想勾引他而已。
当周峋以为这段路程会这样平稳地延续下去,直到结束时。宋停辉开口了。
“柏轻是谁?”
周峋愣了一下。“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
“到的时候,等了你几分钟,门口有人提起。”
宋停辉表情轻松地开着车。“他们说柏轻马上就来。然后提到你的名字。”
周峋没问那些人怎麽提起自己。他还没有无聊到喜欢自取其辱。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要说麽?其实没什麽不能说的,不过是老套的故事而已,值得去爱的人和只配拿来消遣的人,这样的事情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发生……
但宋停辉清浅温和的语气,让周峋难以抑制地回忆起这个名字。柏轻。周峋想,柏轻啊……
“他是应淮爱过的人。”
周峋最后,还是用了这句话作为开头。他说完,踟蹰着。很久之后才说。像一滩污泥吐出陈年累月的恶疾。
“因为应淮爱他,所以我才知道应淮喜欢一个人是这样。”
知道之后,周峋才明白,原来自己那麽贱。他曾经以为应淮对他,即使不爱,也或多或少有一些纵容和怜悯。可直到遇到柏轻。
如果说应淮爱柏轻,爱得愿意把全世界点燃,给他放烟花的话。
那周峋就是地上烟花落幕之后的尘埃。应淮为爱人放完烟火,即将带着爱人回家,甜蜜地搂在一起上床的时候。
踩过的那些尘埃。
最后的吻
第二天周峋开始觉得头疼。
他破天荒的在宋停辉起床时没有跟着醒来,宋停辉也没有喊他,当周峋睁开眼睛,时间已经来到中午十一点。
即使是熬夜,周峋也很少起这麽晚过。他按着自己的额头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看见镜子里自己肿起的眼皮,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好烫。
周峋立刻意识到自己生病了。
这并不稀奇,任身体再好的人,在昨晚那样的冷风中,在院子外面站了一个小时也是会生病的。更何况周峋这些年跟着应淮到处跑,应淮十点起床,他就要八点清醒,应淮两点睡觉,他也不能早点休息。
已经不是几年前那样可以坐红眼航班跑去另一个城市找应淮的人了。周峋翻了翻药箱,看了有效期,给自己喂了点药。不是很在意,他开始看邮箱。
从应淮的工作室辞职后,周峋本来想休息一段时间,但出乎他意料,有一些认识的人知道他离职,询问他是否在寻找新的工作机会。周峋知道自己做应淮的经纪人做得还不错,但他还以为这些人会因为应淮而顾忌邀请他。周峋也直白地询问过一些人,他们说因为你值得我们做这个决定。
“周先生能力很强。”
那些人说,“我们很希望你加入。”
周峋犹豫了一下,最后也没有拒绝,留下了那些邮件。稍微处理一点事情,时间就到傍晚了。今天的效率远比平时低,周峋从厨房里拿出今早刚送来的菜,解冻之后,预热好烤箱,开始做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