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啓动,驶出停车场后,许言清才打开音响,播瞭首沉缓的管弦乐,大提琴低哑抒情的音乐飘荡在狭窄的空间裡。
朝朝紧绷的神经舒缓瞭些。
她垂眼,手中正拿著一顶黑色尖顶的女巫帽。
是温思凝跳楼的时候,被大风刮走的那顶帽子,落在教堂的小灌木上,被她顺手捡瞭起来。准备明天回警局还给她,顺带著把那支黑色录音笔交给李泽。
朝朝手裡把玩翻转著帽子,脑中总是重複播放著,自己冲过去抓住温思凝手腕的画面。
不自觉地不断抓紧,又松开,抓紧,又松开。
那种坠落的力道,仿佛还残留在手。
不该是那种力道。
她蓦然抬头,眼角的馀光隻能看到许言清握著方向盘的右手手腕。带著棕褐色的皮质腕表,表盘的边沿,泛著冷冽、苍白的金属光泽。
就像他整个人一样
许久,朝朝才问出口:“当时,你为什麽要松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许言清却第一时间知道,她指的是什麽——天台上,他确实在温思凝的祈求下松瞭手,那短暂的一瞬,已经被顾朝朝察觉到瞭。
许言清无意说谎,他的下颌始终紧绷著,“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活得很痛苦,很没有意义。我当时……赞同瞭她的话。”
隻是赞同?
就能轻易松开一条鲜活的生命?
朝朝的手忍不住捏紧,指节泛白。
“在李筱筱的葬礼上,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瞭。”
朝朝回忆,“以前的许言清,自私又冷酷,毫无共情能力,我以为……”
她以为,许言清做警方的顾问,在给予他人帮助的时候,会慢慢变得不一样。
然而
“又是我自以为是瞭。”
……
回去的路上,车中一片死寂。一直到瞭傢,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顾朝朝洗完澡,裹著浴袍出来,才发现许言清仍然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从回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在那儿。
像光影交错处的一尊冰冷的石膏像。
面前摊开著医药箱,医用酒精倾倒在伤口上,味道浓重又刺鼻。
朝朝静静地站在走廊,看著他粗鲁地处理自己右手手掌的擦伤,水泥摩擦导致的表皮撕裂,伤口狰狞可怖,似乎能证明他曾拼尽全力,试图挽救温思凝。
那又为什麽会放手?
真像他在车裡解释的,隻是赞同?
朝朝心下生疑。
许言清脱下瞭棕色腕表,灯光下他的手背有个很淡很淡的齿印,淡到几不可见。他把手翻转过来,手腕在拉温思凝的时候挫伤瞭,贴上膏药明天会好一些。
翻转时,他的手腕内侧,被腕带压痕笼罩其中的是
——一道陈年旧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