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还是摇头,声音掷地有声:&ldo;无粮就杀马为食,全军自朕而起,三餐并两餐,总要撑下去!我们腹背受敌,慕容冲和姚苌都是狼子野心,稳妥之计是等仇池公杨定率兵西来,先灭姚苌,与我会师,再灭慕容冲便容易的多‐‐而且那些鲜卑人野蛮残忍,除了抢和杀余者一概不会,怎么可能去屯粮!&rdo;苻晖少年气盛,立功心切,不料反被驳个彻底,因而听到此刻竟然抬头一笑,鬼使神差似地道:&ldo;儿臣以为父王至今还是舍不得他呢!&rdo;苻坚甫听此话,霎时瞪圆了双眼,随即顺手抄起床上玉枕猛地砸向自己的儿子。变故实在太快,所有人猝不及防,都瞠目结舌看着苻晖额上汨汨而下的几道血迹。&ldo;好……你好……滚出去!&rdo;苻坚的胸膛气地剧烈起伏,他不能名状自己此刻的心情,悔恨,内疚,愤怒,憎恶,伤感,怅然兼而有之,全是为了那慕容冲!他怎么不知如今境况?困守孤城,外援难致,已是穷途末路,能捱一刻是一刻,堪称拿着人命赌天命,不料自己的儿子竟也要在这个时候来血淋淋地刺上他一刀!从那日起,苻坚不再召见苻晖,任凭他在宫门跪了数个时辰,太子群臣皆劝亦不肯松口。内侍总管走出未央宫,对他宣读了苻坚的旨意:着令回府反省,无诏不得擅出。说罢便弯腰上前想搀起苻晖,苻晖失望至极,一把挥开了来人双手,喊道:&ldo;父王!是儿臣口无遮拦冲撞了您!但儿臣也是为了解长安之围,您在深宫还不知外面缺粮到了何等境况,树皮野草野狗豚鼠全被充作果腹之物,再下去怕就要逼他们易子而食了!父王!请让儿臣出战!&rdo;声音在旷达的宫殿上空不住盘旋名绕,内侍总管见他神情哀愤,亦是心酸,悄声道:&ldo;咱家知道殿下是为天王为大秦好,可你当日……实在不该那样说话……天王这样的气性哪里经的起这般激怒‐‐说句不恭敬的话,他心里的气如今是被身份地位责任强压着,若真爆发出来‐‐&rdo;苻晖闻言,沉默下来,片刻后道:&ldo;我……知道。我不恨他更不怪他‐‐只恨慕容冲贼子野心,一个陪床的货色也敢造反,前丞相王猛还在的时候,就一再要父王杀了那个祸国的妖孽,奈何父王鬼迷了心窍只是不听‐‐&rdo;内侍总管叹了口气,知道苻晖根本没弄明白,更遑论体谅,怕他在此继续胡乱说话,忙劝道:&ldo;殿下还是先回府吧,您与天王骨肉至亲,哪有这许多隔夜仇?等天王来日心情好了,咱家再为殿下通传。&rdo;苻晖怎不知这话尽是敷衍,他没想到自己这般低头,父王依旧郎心如铁不肯转圜‐‐依旧是看不起他‐‐骨肉至亲又如何,未必比的上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想到此处,他浮出一抹冰峰般的笑意,站起身来,对总管道:&ldo;我这便回去&lso;反省&rso;!请父王放心便是!&rdo;苻坚站在偏殿阙楼之上,俯视着自己的幼子转身离去,渐行渐远,他揉了揉眉心:&ldo;你也觉得朕心狠?&rdo;太子苻宏在后深深一揖:&ldo;父王自有道理。&rdo;苻坚伸手抚上堞墙,缓缓摇头:&ldo;朕哪里有什么道理,不过是怕他一贯少年气盛,真出城搦战,出了好歹可怎么办‐‐想来我这父亲还真是失败,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这般看我。&rdo;苻宏赶忙道:&ldo;是晖弟太任性妄为了,父王是为他好‐‐&rdo;苻坚一摆手:&ldo;他说的……是现在朝中无数人的想法,戳中了朕的痛处‐‐王猛在天有灵,也会笑我养虎为患自作自受罢!不知千秋万代之后,世人会如此评价朕,又如何评价那些忘恩负义之徒!&rdo;苻宏提袍跪下:&ldo;儿臣看不到千百年后的史书,但是儿臣知道父王登基二十年,无愧天下,无愧百姓,足矣!&rdo;苻坚看着自己的长子,终于扯了扯嘴角,倾身扶他,太子忽然搭住他的手腕,一字一字地问道:&ldo;父王,长安还能守多久?&rdo;苻坚僵了一瞬。太子年还不过二十,他总以为他太年轻太稚嫩,所以急急挥戈南下想交给他一个金瓯无缺的天下,可淝水梦断,千秋霸业已成空谈,落得如今风雨飘摇大厦将倾。&ldo;……守的住,便守。守不住,便死守。尽人事,知天命,我苻坚,誓死不做降君。&rdo;苻宏闻言,深深一拜:&ldo;儿臣遵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