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洛佩经瞭大半辈子的商,一向老谋深算,但李奉渊怎麽也没想到她会算到自己这个外孙身上。
李奉渊满腹疑问,洛佩却是不慌不忙,实在道:“的确瞒你许多。”
面前若是旁人,李奉渊或还能用几分威逼利诱的手段以得真相。可面前人是他至亲的外祖母,长幼有序,他反倒颇有些无可奈何。
洛佩看他面色凝重,消瞭捉弄他的心思,缓声问道:“说说看吧,查到瞭什麽。”
李奉渊看瞭房中安慰侍女的张如一眼,洛佩察觉到他的顾虑,开口道:“如儿自幼在我身边,你所问之事她大多都知情,不必避她,说吧。”
李奉渊这才开口:“我上城郊查验瞭一番,祖母所说的那秦楼女子,的确并非李姝菀的生母。”
洛佩此前同李奉渊说李瑛与那秦楼女子清白干净,是因知晓真相,此刻听李奉渊这麽笃定,倒有些好奇。
她问道:“何以断言?”
李奉渊似觉得掘人坟土之事有些难以啓齿,沉默瞭须臾,才道:“女子生産后,尸骨与寻常女子有所不同,我命人挖开瞭那女子的尸骨,并非生子该有的骨相。”
洛佩虽已从张平那得知他做瞭掘人坟墓之事,听他此时亲口承认开坟验尸的荒谬事,仍有些意外。
她反思道:“原来如此。当初那女子病逝,我让如儿请瞭灵坊之人替她安葬,倒忽略瞭这一点,看来还得寻个时日,私下将那女子的尸骨迁至别处。”
她说叭,似觉得这方法仍不够周全,又道:“最好再挪一副生育过的女子尸骨进去,如此才算稳妥。”
洛佩思来想去,都没提过要毁人尸骨,李奉渊听罢,心中难得有些惭愧。
他同洛佩道:“不必瞭。”
洛佩疑惑:“为何?”
李奉渊沉默一瞬:“那女子的尸骨已经碎瞭。”
洛佩闻声不由得面露惊色。她望著李奉渊,好似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外孙已不是当初稚声唤她“外祖母”
的孩童,他手段狠厉,不拘礼法,叫她有些陌生。
片刻后,她叹息著摇瞭摇头:“如此行事,看来你当真是在意你那妹妹。”
帘幕之后,聋哑的侍女仍在捧珠低泣,李奉渊隔幕看瞭那影影绰绰的身影一眼,问洛佩:“此侍女和那秦楼女子是何关系?”
洛佩道:“二人是亲生的姐妹。既用人行险事,自然要留软肋在手。那秦楼女子最在意的便是这个妹妹,她入秦楼身不由己,这妹妹无依无靠难免步其后尘。我留她妹妹在身边,既是掣肘亦是恩泽。”
李奉渊又问:“此举父亲的谋划还是出自外祖母的意?”
洛佩道:“我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心思去管旁事,当然是你父亲授意。当初你父亲派人在秦楼寻到这女子,以她妹妹为交易,让她扮作李姝菀母亲多年。隻是你父亲远在西北无暇相顾,故而请我相助,将这软肋留于我手罢瞭。”
李奉渊默声回忆著刘大打探来的消息,心中谜团愈浓。
秦楼女子受意假扮李姝菀的生母,是为掩人耳目。而李瑛大费周章为李姝菀造如此身份,自是看重于她,因此不会当真让一名秦楼女子将李姝菀养育长大,才会有秦楼女子将李姝菀“遗弃”
寿安堂外,交由郎中和老妇养育。
他理清这一层,心间一时隻剩下最后一个疑问。他沉声问道:“父亲费尽周折,李姝菀的爹娘究竟是谁?”
洛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循循劝道:“渊儿,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宁愿你对他心生误会,也不愿告诉你真相的原因。”
李奉渊拧眉不语。洛佩缓缓道:“你父亲为旁人的孩子都肯费此心思,何况对你。他不告诉你,是为护你。渊儿,有些答案,还是不必执著为好。”
李奉渊并未听进洛佩的话。他执拗道:“既然决意瞒我,外祖母为何与我说父亲品行端正,道父亲不会与秦楼女子有染,引我起疑。”
洛佩解释道:“我说与不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旁人会不会作此想。若有朝一日有人因此查出端倪,岂不坏事,如此倒不如让你先去查。若查不出什麽自然最好,做儿子的都查不出当爹的谋算,别人来查,也隻会受表面假象所惑,以为李姝菀就是李瑛在外荒唐与秦楼女子留下的种。而若你查出问题,以你对李姝菀的在意,想来也会想法子处理干净。”
她说到这儿,轻笑瞭笑:“我本以为已经做得够隐秘,没想还真让你查出瞭端倪。”
所困的迷雾渐渐散开,李奉渊敏锐道:“以父亲的身份,若要庇佑一个平民出身的孩子,何必如此费尽周折。若李姝菀出门名门贵族,却沦落至此也要护住真实身份,那她必然是出生罪臣——”
至此,李奉渊话音猛滞,当年在与李姝菀谈起棋坛事变时一闪而过的思绪猛然从陈年记忆的缝隙裡钻瞭出来。
那时未能抓住的念头,在此刻陡然变得异常清晰。
他记得,他母亲那名嫁入蒋傢后受棋坛事变牵连而丧命的至交好友明笙,在离世之时,已怀有九月的身孕。
细细算来,若她的孩子降世,也当如李姝菀一般年纪。
李奉渊神色一凛,心头倏然如针刺般剧烈痛瞭一瞬。
他的妹妹,原是当命丧腹中的罪臣之后。
傢人
在得知李姝菀的身世所带来的冲击后,李奉渊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垂目凝神,虚望著面前烛影飘摇的地面,细细思索著李瑛的计划有无纰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