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目看著她,李姝菀挪开视线,低下头不说话瞭。
自她来到将军府,便从来没有与李奉渊分开过,心中自然不舍。
可他此番是要去看他的外祖母,于情于理,她都不该相阻。
她拨正算盘,将记乱的账又重头算起。
李奉渊看她脑袋越埋越低,抬腿走过去:“不高兴瞭?”
李姝菀摇头,声儿低低的:“没有,隻是这账怎麽都算不清楚。”
李奉渊没有拆穿她,他站在她身后,手越过她肩头,将账册一合:“那便不算瞭。”
担忧
李奉渊这些年头一次出远门,准备隻带刘大一路随行。宋静怕出岔子,劝李奉渊多带几名随从,路上稳妥些。
然而李奉渊自己一身武艺,连如今的杨老将军也难敌他,他嫌旁人拖累,没应。
宋静劝不动从前的李奉渊,而今他大瞭,更听不进宋静连声絮语。
但宋静怎麽都放心不下,李奉渊临行前一日晚,他梦见李奉渊去江南的途中遇到山匪,李奉渊拔剑拼杀斩尽匪寇,自己也被砍出一身血。
宋静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第二日一早,宋静挑瞭十来名身强体壮的侍卫打算塞给李奉渊,不过他并没去找李奉渊,而是直奔瞭东厢。
李姝菀今日向先生告瞭半日假,替李奉渊送行,天蒙亮便醒瞭。
宋静来时,桃青正替她梳发。狸奴在她脚边蜷著。
宋静站在一旁,先同李姝菀寒暄瞭几句,而后状似随意问道:“小姐昨夜睡得可好?”
李奉渊此去江南要离开二十来日,这些日李姝菀的不舍藏都藏不住,宋静是看得清清楚楚。李奉渊今天要走,她昨晚又怎麽睡得香。
果不其然,桃青替李姝菀回道:“小姐这几日都没睡好,昨天半夜裡更是醒来好几回。宋官事,要不去请个郎中来瞧瞧,开几副安神的药。”
宋静应道:“好,待会儿送走少爷,我便让人去医馆请郎中。”
李姝菀这儿伺候的人安排得足,一般用不著宋静守著。往常早晨这时辰,他不是在厨房盯著便是往李奉渊那处去瞭。
今早他在李姝菀这儿无所事事地站著,李姝菀猜他或是有话要说,开口问道:“宋叔,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同我讲?”
宋静正不知道要怎麽提,听她问起,轻轻叹瞭口气:“说来怕惹小姐不高兴,老奴昨晚做瞭个梦,惊得心慌。”
李姝菀偏头看他:“什麽梦?”
宋静徐徐道:“老奴梦见少爷去江南的路上遇上一伙劫财越货的山匪,起瞭争执。”
他提这梦,本意是打算让李姝菀等会儿帮忙去劝一劝李奉渊,让李奉渊多带几名随从一道下江南,并不想吓著李姝菀,是以简简单单说瞭这麽一句便停瞭。
李姝菀听得担忧,蹙眉道:“哥哥这一去的路途中盗匪猖獗吗?”
宋静忙安慰道:“少爷去江南走官道,想来遇不上匪徒。隻是个诡梦罢瞭,老奴不该说的,平白让小姐担心。隻是梦裡少爷身边无人护著,老奴想起少爷此去江南又隻带瞭一人随行……”
李姝菀才松瞭口气,听见这话心又吊瞭起来,难以置信道:“隻一人吗?谁?刘大?”
李姝菀平时出个门李奉渊都起码安排六人跟著,很难想象李奉渊自己出门竟隻带一名随从。
宋静终于把话引到关键上,忙道:“是。隻刘大一人。老奴本打算安排十多名随从,不过少爷担心人多拖累脚程,老奴便隻好作罢。”
李姝菀听得这话,刚展平的眉一紧:“路途遥远,自然是稳妥最为重要,怎能任性。”
桃青插上最后一支发簪,李姝菀站起身便往西厢去,边走边吩咐道:“还是要有侍卫护著才安全,宋叔,劳你再去挑些能手,备下良马一路跟哥哥去江南,我去劝劝哥哥。”
宋静弯眼一笑,忙应道:“老奴这就去安排。”
今日虽要离京,李奉渊一早还是去瞭武场练枪。风雨不惧,李姝菀一日都未曾见他歇过。
西厢门开著,李姝菀进去,李奉渊正坐在椅中擦拭长剑。剑鞘斜放在桌上。
他方沐过浴,头发未束,凌乱散在肩背,长及腰身。
几根发丝缓缓从额前垂落,挡住视野,他抬起手将额前的发随意往后一抹,露出剑眉星目。
跟在李姝菀身后的桃青微微看红瞭脸。
李奉渊见李姝菀此刻来,有些意外地看瞭眼门外天光,问道:“今日不贪睡瞭?”
李姝菀走过去,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下来,轻声道:“睡不著。”
李姝菀直接问道:“哥哥,你这次去江南隻带刘大吗?”
李奉渊一听就知道她想说什麽,他擦著剑,头也不抬:“宋叔和你说的?”
李姝菀“嗯”
瞭声,劝道:“哥哥,再多带几人吧。山高路远,你若隻带著刘大,宋叔不能安心的。”
李奉渊停下手裡的动作,抬眼看向她。李姝菀微抿著唇,亦看著他,神色有几分祈求之意,显然怕他不答应。
宋静劝瞭好几次李奉渊都置若罔闻,李姝菀这一劝,李奉渊倒并未直接拒绝。他问她:“是宋叔不能安心,还是你不能安心?”
这话问得奇怪。李姝菀不懂这有何分别,李奉渊看她神色茫然,语气平平地解释道:“宋叔看著我长大,或许是可怜我从前一个人,自小我无论做什麽他都总忧心忡忡,担心飞来横祸。不必太在意。”
宋静受李瑛嘱托,这些年照顾著李奉渊和李姝菀,深觉肩头的担子比天大,忧思过重已成瞭习惯,偶尔让人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