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虽然身上不能动弹,但声音却还能发出来,她惊恐地看着那杯中暗红浓稠的汁液,嘶声道:“这——这是什么——是什么——”
美人如花“这是血啊……二姨奶奶……是小婢身上的血……你来尝尝……”
“彩桥”
说着便将那盅沿摁在了高氏的嘴上,高氏直吓得尖声叫起,声音凄厉,倒更似厉鬼:“不要——不要——饶了我罢——饶了我罢——”
“彩桥”
停住手,森森地看着她:“饶了你?……二姨奶奶为什么这么说呢?小婢只是个仆人,二姨奶奶这话可是折煞小婢了……”
高氏只管吓得呜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彩桥”
略抬了抬头,余光里瞥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温大少打过来的眼色,心下了然,慢慢探手入袖,掏出一把锋利匕首来,高氏一见之下又是一阵尖叫,眼看着那匕首顶在自己心口,听那“彩桥”
道:“二姨奶奶不爱喝小婢的血么?……也罢……想来小婢的血太过下贱,还是奶奶自己的血喝起来更甜些呢……小婢这就帮奶奶放血,顺便取了心肝,让奶奶尝尝鲜……”
高氏惊恐到了极致,竟然一个没绷住尿了裤子,哭嚎着道:“饶了我罢——饶了我罢——”
“彩桥”
拿着匕首的手略略用了些力气,高氏便觉得心口一阵剧痛,禁不住惨呼起来,听得“彩桥”
冷森森地道:“二姨奶奶……小婢好冤哪……小婢在奈何桥上徘徊辗转找不到去路,却听那孟婆说,小婢这是因为腹内有冤气得不到排遣,故而魂魄留恋于死时之所……想离开也离不得……二姨奶奶……你倒是说说……小婢该怎么办才好……要不要小婢带奶奶一起走……向孟婆将此事解释清楚?”
高氏一听这话登时吓得疯了,想摇头又动弹不得,只觉心口那刀子越来越用力地往里捅,不由嘶声嚎啕起来:“饶了我罢——彩桥——是我错了——我不该害你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求你饶了我罢——”
“你害了我?……我死得糊涂,不知你是怎么害我的……倒让我知道知道……也好散散这冤气……”
“彩桥”
将脸逼下来,狠狠盯住高氏哭得一脸鼻涕的面孔。“我——我不该给你在药里下毒——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高氏此时早吓得什么都顾不得了,保命才是最要紧的。负责挥掌制造刮风效果和隔空点穴的冷落在房外暗影里略感好笑地摇了摇头——温大少爷的那位情姨娘还真是……鬼灵精怪,这套戏词她教了晚霞好半天,什么奈何桥了孟婆了、放血了挖心了,她当这是在干什么?是逼高氏在温老爷面前不打自招喂!她却全当了游戏玩儿了。非但如此,这情姨娘竟还异想天开地想让他用功夫把晚霞从空中托着慢慢地“飘”
到高氏面前去以使这“鬼”
更加逼真——搞得他哭笑不得,这一点他可真是恕难从命了,毕竟这是极耗功力的事,也亏这个情姨娘能想得到。温大少在那厢坐着更是觉得好笑,晚霞这妆是画意给画的,小丫头手巧没错,谁想她除了伺候他伺候得舒舒服服之外竟然连画鬼妆都这么拿手,那双白白嫩嫩的小纤手还真是招人疼,只不知被这小手软软地摸在身上会有多销魂……温大少走神儿了。高氏此刻已经吓破了胆,她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些嬷嬷给她讲的故事来,记得其中一个说的是怨鬼其实就是一团怨气,由于它是含冤而死,这股子怨气就会郁结不散,且还会随着时日积累越积越多,唯一能够让它消失的法子就是让害了它的人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得越彻底,怨气化解得就越快越干净。高氏想起了这么一说,当下便也顾不得温老爷和温大少还在场,痛哭流涕地将自己如何害死彩桥的经过原原本本地招了出来,直把假扮彩桥冤魂的晚霞恨得目眦欲裂,一时间忘了冷落不可轻举妄动的叮嘱,手上一用劲儿便将那匕首向着高氏心口捅去。冷落早便料到晚霞在听了自己亲姐姐被害真相后会沉不住气,一缕指风疾射而出,正弹在晚霞的手肘上,刀刃便这么偏了一偏,只将高氏胸前肌肤划破,慢慢地溢出血来。高氏被这么一吓立时心智大乱,哭喊着道:“别杀我——别杀我啊——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害死了彩桥——我害死了大少爷——我害死了二少爷——呜呜呜——我还害死了——”
冷落心道不妙,这下子把高氏吓成了疯子,只怕温大少想要把她扭送公堂依法制罪是不能的了,然而当他目光扫过温家父子面上时,却发现这父子两个早已齐齐惊愕在了当场——怎么回事呢?温大少万料不到这原本带着些许玩笑之意的一计竟然会逼出这样一段天大的隐情来——温大少爷,温二少爷,甚至还有一位温少爷和温小姐——他们都是他温如风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他们早便不在世了,府中传说是先后得了绝症,虽然他也曾起过疑心,可终究人都没了,查也是无从查证,只好作罢。却不成想今日竟从吓破了胆的高氏口中逼出了真相——这个贱人!这个狠毒的女人!居然是她——居然是她连番下毒手害死了他的同胞手足!温大少一时间恨不得冲过去一刀捅死这歹毒的女人,然而他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一动不动地坐在椅上,冰冷冷地看着高氏。冷落想了一想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在进温府前是细细打听过有关温府内外之事的,不由对温大少的城府多了几分注意——这个人当真不简单,换作常人只怕早就扑过去了,他却能忍到如此地步,将来必能成就大事。就在冷落协助温大少在高氏的房里上演“女鬼索命”
的戏码之时,明月夜已经悄无声息地在暗处埋伏着的两名六扇门捕头的眼皮底下将温府那块祖传宝物寒玉牌位顺顺当当地调了包,换上了他从外面玉铺里打造的劣制玉牌。而高捕头和陈捕头呢,此刻正在暗处陪着画意灯下绣花——这丫头还真坐得住,这么久了也不见抬抬头的。合府下人,谁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一大早,噩耗传来:原本中风在身的高姨娘因昨儿个夜里不小心再次惊了风,抢救不及猝死床上,温老爷着姜氏即刻打理治丧事宜,七日后将高氏下葬。在昨晚女鬼索命的戏码结束后,冷落本想阻止暴怒的温老爷当场令人金瓜击顶毙了高氏的,然而转念一想:这样歹毒的女人就算送去衙门也是难逃一死,何况她本是个妾,温老爷要打要杀衙门也不好管得,因此便睁一眼闭一眼由得温家人自行解决去了。高氏伏法,冷落完成了温大少交待的任务,悄无声息地回到白梅院,重新加入到监视画意的工作中。画意正在打水给温大少洗脸,看得出来,温大少的心情相当不好,从高氏那里回来后就没有说过什么话,穿好衣衫在椅子上呆坐了一阵,这才出门去了府外铺子里——高氏是死有余辜,原本为了压下这家中丑闻而不得已让她完尸下葬就已经是她的造化了,他才不可能留在家里帮着治什么丧!温大少在府门处遇见了温老爷,父子两个对望了一眼,一起出门去了。后来冷落着人送来了仵作验尸报告,以及此前调查出来的高氏雇人购买毒药的凭据,最终做实了高氏的罪行。明月夜借口换衣服极其自然地将门窗关好,用内力将声音送进画意耳中:“几时离开?”
画意垂着眼皮盯在面前的纸上,手里捏着笔管却迟迟难以下笔,直到一大滴浓墨泪珠儿一般由笔尖滑下落在那纸上,这才将牙一咬,狠狠地写了几个字:就这几日,准备罢。明月夜伸手捏下画意手中的笔,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他的心儿这一次真是受苦了,委屈了,他发过誓要让她快乐的,他这个哥哥当的还真是不够称职……距九月十五还有三天,冷落同高、陈二位捕头对画意的监视也是愈发严密,甚至连画意睡着时在床上共翻过几次身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去——虽然这么做实在是有冒犯女子之嫌,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她是朝廷重犯呢?律法面前无分男女,所以……冷落心安理得地在树上听着房内人儿熟睡时的微鼾,偶尔也会忍不住暇想一下房内旖旎的情形。鉴于画意被人严密监控了起来,有些事情的安排便只好由明月夜来做了。这一日的上午,趁着温大少又去了铺子里看生意,明月夜悄悄儿地同柴嬷嬷碰了碰头。如今柴嬷嬷虽然在府中没了什么实权,可实际上她现在的权力比以前做管事时要大得多,且因闯白梅院那档子事后她逐渐淡出了姜氏的视线,眼下用她做为一个联系各处下人的暗中枢纽反而更加的方便,不但府内众人可通过她发布指令,府外庄铺里的一些管家也会通过她听从画意的安排——这些人,是画意背着温大少偷偷买通的,虽然在当时并没有做过什么更长远的安排,不过在画意的行事宗旨来说,多给自己布一条出路是必须的。如今这条出路恰好派上了用场,柴嬷嬷与明月夜碰头之后便寻了个由头出得府来,径直找到了其中的一名庄子里的管事,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各去行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