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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页(第1页)

于是点头允了,悠闲地合上眼睛,将嘴张开,等着诗情把瓜用勺剜了送到自己的嘴里。然而诗情似乎忘记了盘子里还有勺这么回事,直接抓起一块瓜塞向了温大少的嘴,温大少吓了一跳,脸一躲,弄了满下巴的西瓜汁。旁边立着的画意见状连忙过去,掏了帕子给他擦嘴,裙下小脚狠狠踩了诗情的大脚丫一脚,诗情咧了咧嘴,闪到一旁垂头立着。温大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瞥了眼诗情,倒也没怪她,只淡淡道了句:“罢了,这瓜我不想吃了,端走罢。”

一时也没了纳凉的心情,转身回房,叫琴语和棋声准备洗澡水,伺候着他洗了澡,然后就早早睡下了。琴语睡在外间的矮榻上,以备晚上随时听候少爷使唤,因见天色还早,棋声便没有回房,只同琴语两个在外间低声私语,说些个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悄悄话。四个大丫头共用一间卧房,其实每晚也就只有三个人睡,因为总得有一个在少爷卧室的外间下榻听唤。卧房里间有一张大通铺,不用值夜的那三个就睡在上面。现在这房里只有今天新入府的那两个大丫头,诗情和画意,两人一个坐在铺沿,一个坐在对面椅上,相互瞪着,看样子各自都窝着一肚子的火气。半晌,诗情忍不住先开口了:“明儿你就给我赎身出府去!”

“然后你就可以混在这女人堆儿里‘开眼界’了哈?!”

画意用大眼睛瞪她。“我是为了正事。”

诗情冷冰冰地道。“难道我不是?!”

画意顶回去。“这一次你不许掺和!早知那姓温的小子是这副德性,我压根儿就不会让你进来!”

诗情沉下脸来。“谁能事先料到会被分配到他这院子里来呢?!这会子进都进来了,还没有一天功夫你就让我赎身去,不引起别人疑心才怪!”

画意嘟着嘴儿。“反正不许你接近他,明天就去赎身。”

诗情不容分说地冷声道。“明月夜!你搞清楚!不该进来的人是你才对!”

画意终于忍不住挥起了小拳头,“这里是内宅!到处都是女人!你一个大男人混进来成什么样子?!你——你这样做简直就是对这些女子的不恭!是轻薄!是侮辱!是——唔!”

诗情——明月夜跳起身来一把捏住了画意的脸蛋儿,一张五官粗大的面孔凶恶地压下来,几乎贴在了画意的脸上:“我不想你再像上次那样遇见个意图对你不轨的混蛋男人!我就得在你身旁守着!别的女人的名声贞操与我无关,我只在乎我妹妹的安全!听到了?!”

“明月夜!”

画意气得扒开他的手。“怎么样?!”

明月夜双臂往胸前一抱。“你气死我了!你看你方才那样算是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个丫头身份?!哪里有丫头对主子那样的?!你到底想不想把这事儿办成了?”

画意——明月心气得直捏眉心。“那混蛋小子敢摸你的背!他还要你喂他吃西瓜!他简直就是欠揍!这一次算给他个警告,再有下回我用瓜皮撑破他的肠子!”

明月夜从牙缝里往外磨着字。“你你你——老天,我气死了!”

心儿捶着胸,“你要知道,不是人家主动请咱们来的,是咱们自己要混进来的!人家凭什么看你的脸色行事?!人家在这里是主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不喜欢可以不进来啊!既然进来了就得按人家的规矩和心情做事,你明不明白?!”

明月夜一把抓住心儿捶胸的那只手:“乱捶什么!疼不疼呢你?!——总之这一次的活儿我一个人干就行了!你明儿就给我赎身去!”

“我不去!这么做势必引来有心之人的怀疑,只会给咱们带来危险!”

心儿下死力推开他,“你要么忍着,要么就同我断绝关系,你选罢!”

“臭丫头——你竟然敢说出‘断绝关系’这话?!”

明月夜终于爆发了,一把扯过心儿摁趴在床上,大巴掌雨点似地拍落下去,正拍在那可恶的小屁股上。“明月夜——你住手——你看我理不理你——你看我理不理你——”

心儿一时又气又疼,拼命挣扎也是无济于事。棋声回到房中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一场大战才刚偃旗息鼓,唯见那两个新来的丫头早已睡下,叫诗情的那一个躺在靠西边紧挨着墙根儿,叫画意的躺在中间,于是棋声便在最东边躺下了。才刚闭上眼睛,忽然觉得背上微微一麻,紧接着便睡了过去,诸事不觉。野蛮丫头明月夜坐起身,脱去身上中衣,摘下胸前缚着的那两团心儿给他用棉花做的假胸,而后站到地上运功。只听得周身骨节嘎吧吧一阵乱响,整个人便高了一大截也宽了一大截出来。这是江湖上诸多武功里面最难练成的一种功夫——缩骨功,功力越深,骨头缩的程度就越大,以明月夜的功力,极限是缩到三尺孩童那么大,但是也只能维持四个时辰。而缩成女子那般的高矮胖瘦,他可以保持一整天的状态,时间一到必须要恢复原身一至两个时辰,否则骨头便会很难受,严重些的话说不定就恢复不回去了,所以他才只好趁着夜晚点了棋声的睡穴,然后恢复原身松闲松闲。由于前两个活儿有那齐老爷和陈老爷的“糟粕”

在前,对于这一次的行动他十分不放心心儿的安全,左思右想之下便使了这么一招——缩骨易容,扮成女人同心儿一起卖身入府做丫头去,一来可以随时保护心儿,二来也方便探查温府宝贝的藏匿之地。至于这么做对于温府的一干女眷来说是否尊重,他才不管。他要的是心儿的安全,为此即便败坏全世间女人的名声他也在所不惜!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所以除了他的心儿,他不必为任何人负责。活动了一阵子筋骨,明月夜轻轻凑到床边去看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心儿:“丫头?”

心儿没吱声,看似睡着了,其实明月夜知道她还在生气。没奈何,只得轻声道:“我去外面看看,一会儿回来。”

从包袱里翻出夜行衣穿上,明月夜一缕轻风般由窗口掠了出去。其实在进府之前他已经几次三番地夜探过整个温府了,墙根儿也听过,重要的房舍也找过,只是始终都没能探听到那寒玉牌位藏在何处,所以才不得不故计重施由心儿扮成丫头混入府来。明月夜在温府最高的一棵树上倚着枝子歇了一阵,明月当头,夜色无边,遥远的天际划过一颗流星,不知坠落何处,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大约七八岁罢,他和心儿两个人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头枕着坟包,望着晴朗夜空。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只有星,无数的星由天际划过,像一场盛大的焰火欢会。他们两个都看得痴了,后来才想起要许愿,因为传说对着流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这样一场流星雨,能够实现多少愿望呢?两个人拼命的许,拼命的许,比如心儿希望得到一个白白热热的馒头,比如他想要一张很软很大的床,比如心儿想要一双不露脚趾的鞋,比如他想要一间能遮风挡雨的草屋。后来……这些愿望在以后的数年里一一实现,只是他们发觉,他们虽然得到了吃的,穿的,住的,用的,甚至大把大把的金银,可他们却失去了一样东西——自由。直到这时他们才骤然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先付出什么。有的时候,明月夜甚至很怀念小时候和心儿露宿荒野、头枕大地面向蓝天的日子。那样的日子虽然苦得很,但他们两个却一直很快乐,很自由。然而他又不肯让心儿一直这么苦下去,他想让她过最好的日子,他想让她无忧无虑终此一生,为此,他才决定卖出自己的灵魂。可他忽略了一件事,他忽略了心儿对他的心,同他对她的是完全一样的。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一起将灵魂交了出去,穷碧落,下黄泉,她只想和他一起,他们是兄妹,是在这个世上唯一能够让彼此毫无保留地依赖与深爱着的人。想至此,明月夜叹了口气。让心儿赎身出府的话,他便不能时时在她身边照顾和保护,与其那样,不如还是让她留在温府罢,至少他可以随机应变护她周全。次日一早,棋声让诗情和画意两个去伺候温大少爷起床洗漱。既然是新人,理当要多干点儿活,反正这两个长得要姿色没姿色,要身段儿没身段儿,大少爷才看不上眼,因此也不必担心被她们争了宠去——这是昨天晚上琴语和棋声悄悄商量过的,新人嘛,本来就是用来欺负的。一进卧房,见温大少爷仍在纱被里懒着,赤着上身,露出半截精壮的胸膛来。画意才要上前,被诗情一把拽回来,而后几步迈上前去,声音洪亮地道:“大少爷起床罢!”

温大少爷才刚醒来,正躺着回魂儿,乍闻此声吓了一大跳,倏地睁开眼睛,见又是昨天那个憨丫头,一时哭笑不得,双臂向脑后一枕,戏谑地道:“诗情丫头,你这嗓子是天生的还是常年喊出来的?忒个响亮,这一嗓子只怕全府的人都被你喊起来了。”

琴语和棋声在外间听见了不由一阵窃笑,没笑的只有诗情和画意两个,诗情挑着半边眉毛:“回大少爷的话,小婢这嗓子是天生的,声音小了怕您听不见。您这会儿要不要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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