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隻有一辆摩托车。爸爸开车,妈妈坐在后头抱著她。
当时已是半夜十二点。小许柠被妈妈抱在怀裡,忽然听闻一声雷电巨响,几乎把迷糊的她震得清醒,一个激灵。
耳边,父母的争吵仍在继续。妈妈埋怨爸爸出门前不看天气、车上不放雨衣,爸爸则面色铁青地反驳,说要不是她不料理女儿洗澡的事,女儿也不会跑去洗冷水澡,也不会发烧。
争吵持续升级。经过一个拐弯,一辆失控的大卡车猛地撞瞭上来,雪白的灯光刺得人瞳孔皱缩。卡车像末世裡的劫难,要把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傢庭,全然地撞击、撞毁。
幸存下来的隻有小许柠。小小隻的她被爸爸妈妈很好地护在瞭怀裡。爸爸甚至张开双臂,试图以人肉之躯为身后的妻女抵挡一个钢铁巨物携带著可怖加速度的更惨烈撞击。
而妈妈紧紧地搂住瞭她,像一床鸭绒被,把她包在怀裡。
小许柠双手双腿骨折,内髒受瞭极大程度的冲击,在icu急救瞭两天,奇迹般地活瞭下来。
那个下著暴雨的夜晚,夏天过后,她在医院裡度过。她的外公外婆闻声赶来,外婆流瞭很多眼泪,给女儿女婿料理后事,照顾外孙女。两位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声令人肝肠寸断。
小许柠闻著医院干净清洁的消毒水味,灵魂却一直飘荡在那个雷电交加的夏夜。
她活下来瞭,代价是父母的性命和不体面的遗体。是留在她视网膜上永不能褪却的、她对父母印象的最后一面。骨折和内髒受损固然疼痛,但没有什麽比见到那样的父母更让她疼痛。
裴止听后,久久不能回神。原来,许柠经受过如此大的精神冲击吗?难以想象,她当时隻有六岁,是如何经受住这样鲜血淋漓的画面,还能好好地长大成人。
小许柠能长大成人,实在是太难。
好在,她现在就安安生生地在他怀裡瞭,从此以后,他要她永远安安生生地在他的庇佑之下,要她一生无虞,所有的噩运都将终结,他要她快乐无忧。
他亲亲她的额角,唇角和女孩细腻娇嫩的额头轻触,是全然的怜惜和安抚。
“小柠,你常做这样的噩梦?”
“嗯,尤其是打雷的夜晚。”
许柠点点头,眼角的泪已经干涸。她终于把这一切都说出来瞭。
所以她怕打雷,也怕黑。
都说和一个人分享快乐,快乐就会翻倍。那,和一个人分担痛苦,是不是痛苦也会减半?
目前许柠的感受是,痛苦大大地减少瞭。巨石被她扔进瞭深渊裡,深渊替她消化、卸走这一切。
隻是,能分享快乐的人很多,就像和汤佳然、梁清清分享一杯奶茶那样,她能把微小而确定的幸福和她们分享,却不能向她们倾倒痛苦。
她没想到,裴止居然成为瞭她能够分享痛苦的那个人。
怎麽会是裴止呢?
他们明明是——形式婚姻的啊。
居然是裴止。是什麽时候,她开始全然地信任他、把自己交付给他瞭?好像是有哪裡开始变得不一样瞭。不,是早就变得不一样瞭。
“别怕,以后下雨天,我都会陪著你。”
裴止手指轻扯她一绺柔软的发丝,凑到她唇边,郑重其事。
“嗯。”